顽主 四(第4/5页)
“进来吧。”于观回头说,刘美萍怯怯生生地走进办公室。
“你好马青,你好杨重。”
“你来了,快坐,杨重给人家倒水。”马青热情地拉开一把椅子让刘美萍坐下。杨重殷勤地端来一杯水。
“我不渴。”
“喝吧,我们都不喝茶,只有白开水。”
“谢谢。”
“那么客气干吗?到这屋你就算到家了,这屋里的全是你的老朋友。于观,你爸大概恨透我了。”
“别理他,他就那么个狗脾气。”于观走到自己办公桌后坐下,“你这辈子别跟他见面了,在家我们也很少理他。”
“哟,怎么哭了?”杨重弯腰看刘美萍的脸,“马青你又胡说什么惹了人家。”
“我没哭。”刘美萍抬起挂着泪痕的脸,“我没事。”
于观、马青都围到她身边哄她。
“别听马青的,他整个一个不可救药的口腔痢疾患者。”
“是是,我口臭,我那臭胳肢窝长嘴上了——我说什么了?”
“真的没事,他说的是好话,我只不过是自个儿忽然心酸了。”
“你还是回趟家吧。”杨重对于观说,“你爸可能找你有事。”
“我不回去,他没什么正经事,无非闲得嘴痒成心起腻找我逗逗咳嗽。”
“你还是回趟家吧。”马青说,“要不你爸还不定认为我们怎么黑着你呢。”
于观板着脸进了家门,进到客厅脱鞋换拖鞋,接着挨个解衬衣扣子,一声不吭,横眼瞧着摊手摊脚坐在沙发上微笑着的老头子,然后猛地脱下衬衣,穿着小背心去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哗哗地洗,片刻,拿着大毛巾回到客厅用力地擦,继续用眼瞧着老头子。
“瞧我干什么?嫌你爸爸给你丢人了?”
“没有,您给我长脸了,这下谁都知道我有个底气十足的爸爸了。”于观把大毛巾扔到沙发扶手上,打开电扇站在跟前吹,“我可算知道您为什么练气功了。”
“小心感冒——你那些狐朋狗友告我的状了?”老头子站起来,满意地围着房间踱起步,“其实我对他们很客气。”
于观鼻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是关心你。我怎么不去管大街上那些野小子在干吗?谁让你是我儿子的。”
“所以呀,我也没说别的,要是换个人给我来这么一下,我非抽歪了他的嘴。”
“你瞧瞧你,照照自己,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儿,哪还有点新一代青年的味道?”
“炖得不到火候。”于观关了电扇转身走,“葱没搁姜也没搁。”
“回来!”老头子伸手挡住于观去路,仰头看着高大的儿子,“坐下,我要跟你谈谈。”
于观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抄起一本《中国老年》杂志乱翻着:“今儿麻将桌人不齐?”
“严肃点。”老头子挨着儿子坐下,“我要了解了解你的思想,你每天都在干什么?”
“吃、喝、说话儿、睡觉,和你一样。”
“不许你用这种无赖腔调跟我说话!我现在很为你担心,你也老大不小了,就这么一天天晃荡下去?该想想将来了,该想想怎么能多为人民做些有益的事。”
于观看着一本正经的老头子笑起来。
“你笑什么?”老头子涨红脸,“难道说得不对?”
“对,我没说不对,我在笑我自个儿。”
“没说不对?我从你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你对我说的这番话不以为然。难道现在就没什么能打动你的?前两天我听了一个报告,老山前线英模团讲他们的英雄事迹。我听了很感动,眼睛瞎了还在顽强战斗,都是比你还年轻的青年人,对比人家你就不惭愧?”
“惭愧。”
“不感动?”
“感动。”
“我们这些老头子都流了泪。”
“我也流了泪。”
“唉——”老头子长叹一声站起来,“真拿你没办法,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寡廉鲜耻的儿子?”
“那你叫我说什么呀?”于观也站起来,“非得让我说自个儿是混蛋、寄生虫?我怎么就那么不顺你的眼?我也没去杀人放火、上街游行,我乖乖的招谁惹谁了?非得绷着块儿坚挺昂扬的样子才算好孩子?我不就庸俗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