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6/7页)

“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马林生十分激愤。

“怎么抓呀?”年轻民警掂着那把螺丝刀,“你们孩子也动手了,还用了家伙,这性质就变了,成了斗殴了。你们孩子也真傻,拿这么个破玩意儿管什么用?真想跟这种人干,起码也得使刮刀。行了,老马——你是姓马吧——你也别难过,这帮坏小子只要还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跑不了,我们都拿眼珠儿盯着他们呢。也别觉得冤,你那孩子也得教育,有事找我们呀,自个折腾还不是吃亏?你对付这些流氓不能也使同样的流氓手段,那就不占理儿了,吃了亏自己倒霉,占了便宜我们还得抓你对不对?”

“你说得对,非常对,这些道理我回去一定跟他讲。”马林生连连点头。

“他现在在医院呢,你快去看看吧,书包你拿走,这改锥我们就没收了。”

“好好。”马林生拿了书包转身要走。

那民警忽然又在他身后说:“你平时是不是不太管孩子啊?”

马林生立刻红了脸,“……也管,我工作忙,就一人……”

“你这孩子这年龄还不能不管。他这年龄正是惹事的年龄,好些最后判了大刑的都是打他这年龄学的坏。”几乎还是个毛孩子的年轻民警相当老成地慢悠悠地说,“也不是说你不管就没人管了,你真不管,我们也可以替你管,但那管法就不一样喽。你既当了人家的爸爸,也别忒大松心了。我见得多了,那孩子最后五花大绑给提出来上刑场枪毙,做父母的哭都来不及——别回头再让孩子骂你!”

“你上哪儿了到处找你找不着我们还以为这孩子没亲属呢!”病房的护士知道了马林生的身份后也这么说,“没见你这么当爸爸的,孩子出了这么大事连你的影儿也找不着,这是你亲生的吗?不想要了说一声,有的是等着孩子的——顺左边第二个病房四床。”

马林生推开病房门,首先看到的是哭红了眼的前妻和岳母,然后才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马锐。

如果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他完全可能认不出儿子。他脸肿得都变了形,仿佛骤然两颊多出很多肉,眼睛肿成一条细缝儿,额头腮侧布满了淤血和青紫,皮肤亮晶晶颤巍巍像一块块透明的肉冻。他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贴着纱布,可以看到渗透纱布的血渍和边缘的褐黄碘酒。一条胳膊打着夹板弯曲地搁在胸前。他的呼吸沉重急促,虽然醒着,可看到父亲没有任何表示。

马林生的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

他凑到床前,俯下身去看儿子,轻声说:“我来了,爸爸来了,你哪儿疼啊孩子?”

马锐一声不响,仍然以那种茫然、空洞的眼神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躺着。

前妻在一边忍不住又啜泣起来,她见了仇人似的盯着马林生咬牙说:

“马林生,我跟你没完。”

前岳母的目光也冷冰冰的,充满仇恨和憎恶。

“他吃东西了吗?”马林生问两个女人,“给他都用了什么药?”

“马林生,你用不着这会儿再来假惺惺的。你还可以再回去玩去,别误了你的大事,这儿用不着你,没你也可以!”

老太太捅了一下女儿,前妻看了一眼儿子,声音低下去,耳语般咬牙切齿地说:

“你走,马上离开这儿,我不要看见你。”

“这不是你撒泼的地方。”马林生忍不住低声回敬。

“你走不走?不走我赶你走!”前妻噌地站起来。

“孩子都这样了,你们俩还闹什么?”老太太急了,生气地站起来,对马林生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马林生看了一眼儿子,跟老太太离开病房。

两个人站在病房走廊上,半天没说话。马林生看着老太太,老太太看着马林生。最后,老太太叹了口气先开了口:

“我不是想怪你,事情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再怪谁也没用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咱们得为孩子的今后好好考虑考虑了。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了,今天能出这种事,明儿个不定还会出什么事。”

老太太看了一眼马林生,马林生只是沉默。

“当初,你提出要管孩子,我们虽然不愿意,但也同意了。你既然想管孩子,爱孩子,我们也理解你,相信你能管好,把孩子交亲父亲还能不放心吗?可现在看来,你管得不怎么地,你没管好。不知是你没能力呢还是压根就没怎么去管?”

“我管了……”

“你管了他还能成这样?你也不用瞒我,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别的事……”

“那事和这事没关系。你问马锐,他让我管吗?”

“这还能由他说了算?小马呀,我知道你的难处。一个男人,舒服惯了,管孩子是可能没经验。再说你也要成家了,顾不上这头了,这孩子的事你管不了也就别硬撑着了,对谁都不好。你瞧这孩子,你看着就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