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罕达之路(第3/3页)
“这是干花,比普通的鲜花保存得更久,”她向我解释道,“制作这样的花束需要耗费许多复杂的工序。”
“就像把茶叶烘干……”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她说,“不过,脱水的方法也许并不完全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又对我说,“我怎么觉得它一开始就是枯萎的,就像人一样,他生下来就已经衰老了。你来看看,它的果实还是鲜红的,只有寒霜能使它变得这样红……”
我打开了电视机。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侍弄着这束花。我看了一场西班牙足球联赛,又看了一会儿文化专题新闻。一个德国行为艺术家用布匹包裹位于柏林的帝国大厦。阿姆斯特丹的一场露天音乐会。德彪西的《大海》。在世界各主要城市天气预报之后,我关掉了电视。
我来到妻子的身边。她正在书桌的灯下翻看一本地图册。她问我知不知道罕达这个地方。
我告诉她我从未听说。“不过,听上去它容易使人联想到阿拉伯的清真寺。”随后,我问她打算什么时候上床睡觉。
“任何时候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她心烦意乱地对我说。
我在床上躺了下来。有很长时间没有睡着。那束干花就搁在窗台下,隔着一层纱帘,它显得影影绰绰的。我又想起了婚礼上的情景。
“其实,你本可以将他留下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你说什么?”妻子冷冷地瞪着我。
“我是说,婚宴上的那个人。你或许可以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他可不这么想。他赶了两天两夜的火车。他说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他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给你送来一些干瘪的花儿?”
我的妻子这时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坚决地合上了地图册,脸上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她首先把一只茶杯扔在了通往阳台的门上,然后将脑后的发髻松开,让头发披在肩上。她一字一顿地对我说:
“你不要逼我。逼急了,我就把什么都说出来。”
我这时才看清,她的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隐秘
我的妻子离开了我。她去了南方。后来她来过一封信,向我表达了谨慎的歉意。这封信是从罕达寄出的。从邮戳的字迹来判断,它靠近湖南省的株洲,不过,这并不等于说,她现在一定在株洲。
唯有这束花充当了婚姻的见证。它日复一日地向我重复着一段隐秘的意图,恍若一个冗长的争议。凭着它幽香四溢的踪迹,我想起了从前的日子。它没有什么特别。甚至,一天与另一天从未显示出应有的区分。
很久以后,我接受了植物学家的提议,拜访了市精神治疗中心的一位大夫。她听完了我的故事,引用了一段卡夫卡博士的名言,阐述了她的建议:“对于我们完全占有的东西,你只能扔掉它。”
我扔掉了它,并很快从花店买来了一束鲜花。
现在,它就插在白色的长颈瓶中,搁在窗台上,在十一月的艳阳之下,显得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