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一季 兰波(第3/3页)

在这短短的九个篇章中,兰波向世界展示了他那精灵与魔鬼共聚一身的气质。这些类似残篇的诗句简单、彻底、干脆、暴烈、断裂,词句间有一种紧张到痉挛的状态,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烈火与革命。兰波说:“我是永恒被埋没的根子。”“从骨子里看,我是畜生!”“火和受它的刑罚的人一起升腾起来了。”他在怒吼,在报复。阴森诡异而又炽热的意象在他的诗中漂泊,如爆炸后的碎片。爱沉没了。《地狱一季》里的某些片断就像一再放纵的精液。兰波在诗里挥霍最后的疯狂。魏尔兰面对的是潮湿的石墙。再没什么能让兰波停留。黑夜在消逝。兰波在写诗。“你不知道你走向何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浪迹天涯,就是你对一切的回答。”对自己流浪的宿命,兰波透悟得如此彻底。他再也不需要安慰了,更不需要温暖,他只需要上路。他说:“我不是我的理性的囚徒。”他要穿透一切监狱一切障碍一切实体。这样的穿越会使一切如梦如幻。他说:“我是幻影的主宰。”就是这样的虚空和亢奋。

一年后,在伦敦,兰波完成了他的最后一部诗集《灵光集》。兰波的声音在此变得平缓而洪亮。一种狂怒后的倾诉和宣言,像洪水漫上草原。兰波流下了泪水,而不是鲜血。文字的冰冷和刚烈退去了,死亡的意象退去了。这本是曙光初现的声音,没想到在兰波那里,却成为绝唱。在最后一篇《精灵》中,兰波总结了过去,也预言了将来:“他认识过我们大家,爱过我们大家。要知道,在这寒冬之夜,越过一道道海峡,从喧嚣的城市到别墅,从人群到海滩,在众目睽睽之下,力量和厌倦之情呼吸他,注视他,使他振作起来,在大潮之下,雪原之上,追随着他的岁月。”

随后,作为诗人的兰波死去了。他开始在这个被他以诗歌抚摸过的世界上漫游。他游历了欧亚非三大洲的数十个地方。1879年,他因病重返故乡。他的童年好友德拉阿依拜访他时,问他对文学的态度,他说“我再也不想它了”,而人们不断从他薄薄的诗集中得到震撼,马拉美说:“他的存在就是他的光源。他的出现也是他的泯灭。但确定无疑,他一旦出现,就将永存。”

他被安葬了沙尔维尔城的公墓里,墓碑上刻道:“让阿尔图·兰波……卒于1891年11月10日,享年37岁,愿君为他祈祷”。

2002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