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3页)
我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不怀疑——也从没怀疑过——如果里德先生在世,他一定会待我很好。如今,我坐在这儿,瞧着白色的床单和昏暗的墙壁——偶尔还迷恋地望一望微微发亮的镜子——我开始想起了我听到过的关于死人的传说,死人见活人违反了他们的遗嘱,在坟墓里也不会安宁,便重回人间,惩罚不遵守誓言的人,为被虐待的人报仇。我想,里德先生的灵魂,为外甥女受到的虐待所骚扰,说不定会离开它的住处——不管是在教堂的墓地里,还是在死人居住的什么不可知的冥府——而在这间屋子里,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拭去眼泪,忍住啜泣,生怕任何一种极度悲伤的表示,会引起一个超自然的声音来安慰我,或者是从黑暗中引起一张光轮围绕的脸,以怪异的怜悯俯视着我。这个想法,在理论上能给人以安慰,可是我觉得,如果真的实现了,那就未免太可怕了。我拼命打消这个想法,竭力要镇定下来。我把下垂在眼睛上的头发甩开去,抬起头,试着大胆向周围看一看这间黑暗的屋子;这时候墙上闪耀起一丝亮光。我暗自纳闷,是月光从窗帘上的哪个隙缝里透进来了吧?不像;月光不会动,而这个亮光却会动。我正瞧着,它忽然溜到了天花板上,在我头顶上跳动。要是换了现在,我一下子就能猜出,这多半是有人穿过草坪时提的灯发出的亮光;可是在当时,我脑子里只想到恐惧的事,又害怕得神经极其脆弱,还以为这一道迅速滑动的亮光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鬼魂的先驱。我的心怦怦地乱跳,我的头发烫,耳朵里充满了一种声音,我以为是翅膀扑动的声音;似乎有样什么东西在我身边,我感到压抑,感到窒息;再也忍受不住;我冲到门边,不顾死活地使劲摇锁。外边过道里有人奔跑过来;钥匙一转,白茜和阿葆特进来了。
“爱小姐,你病了吗?”白茜说。
“多可怕的声音!一直刺到了我的心里!”阿葆特嚷道。
“把我带出去!让我到婴儿室去!”我嚷道。
“干什么!你受伤了吗!你有没有看见什么?”白茜再一次问我。
“哦!我看见一个亮光,我想一定有鬼要出现了。”这时候我抓住白茜的手,她没有把手缩回去。
“她是故意叫嚷的!”阿葆特带几分嫌恶断言道。“是什么样的叫声啊!她要是疼得要命,那倒还情有可原,可是,她不过是要把我们都叫到这儿来。我看透了她那套鬼把戏。”
“这都是怎么回事?”又有一个声音严厉地问道;里德太太从过道上走来,松开的帽子在飘动,衣服沙沙地响得厉害。“阿葆特,白茜,我相信我吩咐过你们,把简·爱关在红屋子里,一直到我自己来看她。”
“简小姐叫得太响了,太太,”白茜辩白道。
“让她去,”这就是惟一的回答。“别抓住白茜的手,小东西;你放心吧,用这些方法你还是出不来的。我最恨作假,尤其是小孩子;我有责任让你知道,耍花招也没用;你现在得在这儿再待一个钟头,而且那时候,你还得完全屈服,一声不响,才会放你出来。”
“哦,舅妈,可怜可怜我!饶了我吧!我受不了——用别的方法惩罚我吧!我真要吓死了,如果——”
“闭嘴!这样穷凶极恶,真太讨厌了。”毫无疑问,她心里准是这么想的。我在她眼里,是个早熟的演员;她当真把我看成一个脾气恶毒、心灵卑鄙、狡诈阴险的混合物。
白茜和阿葆特退了出去。里德太太见我当时发疯似地沉溺在痛苦中一味啜泣,很不耐烦,不再和我继续谈判,就猛地把我推回去,锁在屋子里。我听见她急急忙忙地走开;她走后不久,我想我大概经历了一次昏厥。这一场就以失去知觉作为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