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6页)
远处传来了当当的钟声;立刻有三位女士走进教室,每人都走到一张桌子跟前,坐上自己的座位;米勒小姐在第四张空椅子上坐下。她那张椅子离门最近,周围坐的是最小的一群孩子;我就被叫到这一个低班级去,给安置在最末尾的一个位置上。
现在这一天的功课开始了;背诵过白天的短祷文,接着背了几段经文,随后慢慢地念了《圣经》中的几个章节,这样继续了一个钟头。等到这些功课做完,天已大亮。那不知疲倦的钟声如今敲第四遍了;各个班级列队到另一间屋子里去吃早饭。看到有东西可吃,我多么高兴啊!头一天吃了那么一丁点儿的东西,这会儿我快饿坏啦。
饭厅是间大房间,天花板很低,光线很暗;两张长桌子上放着几盆热气腾腾的东西,但是叫我吃惊的是,那股味儿一点儿也引不起食欲。我看到,来吃这些东西的人,闻到了这股味道,全都表示不满意。在行列前面的第一班的高高的姑娘们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讨厌!粥又烧糊了!”
“安静点儿!”一个声音叫道;说话的不是米勒小姐,而是一位高级教师,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人,衣服穿得很漂亮,但脸色有些阴沉。她坐在桌子的上手,坐在另一张桌子上手的是一个比较健壮的女士。我想找头天晚上看见的那位小姐,却没找到,看不见她。米勒小姐坐在我那张桌子的下手。一位看上去像个外国人的古怪的老太太坐在另一张桌子的下手,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法语教师。做了一个很长的祷告,唱了一首赞美诗;随后,一个仆人给教师们端来了茶点,早饭就开始了。
我饿极了,如今又很乏力,便把我那份粥吃了一两匙,也没去想它是什么滋味,可是最剧烈的饥饿稍微缓和一点以后,我这就看出,手里的那份东西实在令人作呕;烧糊了的粥差不多就跟烂土豆一样糟;连饥饿自己也会马上厌恶它的。汤匙慢慢地移动着;我看见每个姑娘尝尝自己的食物,竭力要咽下去;可是大多数姑娘都是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努力。早饭时间过了,可是谁也没有吃过早饭。为了这份实际上没吃的饭食,感谢了上帝。又唱了一首赞美诗,大伙儿便离开饭厅,到教室里去。我是最末一个出去,走过桌子的时候,我看见一位教师拿着一盆粥尝了尝;她向别的教师看了看;她们脸上都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其中有一个,就是很健壮的一个,低声嘀咕道:“讨厌的东西!多可耻啊!”
一刻钟以后才开始上课,在那一刻钟里,教室里乱哄哄的好不热闹;因为在这一段时间里,似乎是允许大声自由谈话的,大伙儿都利用了自己的这份特权。整个的谈话都集中在早饭上,人人都破口大骂。可怜的人们!这就是她们惟一的安慰。现在屋里只有米勒小姐一个教师;一群大姑娘围着她,用严肃和愤怒的姿势说着话。我听见有几个人嘴里说出了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的名字;米勒小姐听见了,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但是她也没有作多大努力来压制这普遍的愤怒;无疑她自己也在生气。
教室里的一只钟打了九下;米勒小姐离开她那个小圈子,站在教室中央,叫道:“安静点儿!到你们的座位上去!”
纪律得胜了;五分钟以后,这一群乱哄哄的人变得秩序井然,相对的安静平息了七嘴八舌的喧闹。高级教师准时来到各自的座位上;不过,大伙儿似乎还在等着什么。八十个姑娘一动不动、端端正正地挨个儿坐在屋子两旁的凳子上;看上去是古里古怪的一群人,头发都平伏地往后梳着,看不到一绺鬈发;都穿着棕色衣服,领子很高,喉部围着窄窄的一圈领饰(1),衣服前面还系着一个荷兰麻布小口袋(样子就像苏格兰人的钱袋)。这是作为放活计的口袋用的;每个人都穿着羊毛长统袜,乡下做的有铜扣的鞋子。有二十多个穿这样衣服的人是成年的姑娘,或者不如说是年轻妇人;这衣服不适合她们穿,哪怕最美丽的姑娘穿了也会有一种怪模样。
我还瞧着她们,偶尔也细细看看那些教师——她们中间没有一个是我所真正喜爱的。健壮的那一个有点儿粗俗,黑皮肤的那一个太凶,那个外国人却又粗声粗气、怪模怪样,而米勒小姐呢,可怜的人儿!脸色发紫、饱经风霜、操劳过度——我的眼睛正从这张脸看到那张脸,这时候,整个学校的人都好像由同一根弹簧发条带动着似的,同时站了起来。
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听见谁下过命令;我给弄糊涂啦。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各个班级的人都重又坐了下来;不过,大伙儿的眼睛都集中在一点上,我也就跟着朝大伙儿看的那个方向看过去,我看见了昨夜接待我的那个人。她站在长屋子那头的壁炉旁边,因为屋子两头都有一个壁炉;她默默地、庄严地看看那两排姑娘。米勒小姐走过去,似乎问她一个问题,得到了回答,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声说:“第一班班长,把地球仪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