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6/8页)
两人又沉默了。
“有哪个国家的人会像这样说话吗?”老妇人从她的织物往上看,问道。
“是的,汉娜——一个比英国大得多的国家;那儿的人就这样说话。”
“哦,我实在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怎么听得懂;要是你们有谁到那儿去,我猜想你们听得懂他们的话吧?”
“他们的话我们也许能听懂一点儿,可不是全部——因为,我们不像你想的那么聪明,汉娜。我们不会讲德语;要是没有词典帮忙,我们还看不懂呢。”
“它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打算以后能教德语——或者至少像人们所说的,教初步的东西;那时候我们挣的钱就可以比现在多了。”
“很可能;可是别学了;今晚学得够多了。”
“我想是的;至少我累了。玛丽,你累吗?”
“很累;没有老师光靠一本词典辛辛苦苦地学一种外语,毕竟是吃力的工作。”
“是啊;尤其是学像德语这样难懂而又出色的一种语言。我不知道圣约翰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他肯定快回来了;刚好十点,”(看看她从腰带里掏出来的小金表。)“雨下得猛。汉娜,请你到客厅里去看看火好吗?”
那女人站起来,打开一扇门,通过门我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通道;不一会儿我就听见她在里面一间屋子里拨火;她马上就回来了。
“啊,孩子们!”她说,“到那边屋里去,使我很难受;那张椅子空着缩在角落里,屋子显得那么凄凉。”
她用围裙擦擦眼睛;两个姑娘,先前一直显得庄严,现在却显得悲伤了。
“不过他到了更好的地方,”汉娜继续说;“我们不该希望他再回到这儿来。再说,没有人指望能死得比他更安静了。”
“你说他没提起我们吗?”一个小姐问。
“他来不及——孩子;他一分钟就走了——你的父亲。他像上一天那样有点不舒服,可是没什么要紧;圣约翰先生问他是否要派人去把你们两人中的哪一个叫来,他只是笑他。第二天——也就是说,两个星期以前——他又开始觉得头有点重,便去睡觉,就此没再醒过来;你们的哥哥到卧房去发现他的时候,他几乎都僵硬了。啊,孩子们!他是老一派人里面的最后一个——因为你们和圣约翰先生好像跟去世的那一些不属于同一个类型;尽管你们的母亲跟你们很相像,几乎和你们一样地读了很多书。她简直就是你的画像,玛丽;黛安娜就比较像你们的父亲。”
我认为她们非常相似,我说不出这个老用人(现在我已经断定她是用人了)在哪儿看出了不同。两人都脸色白皙,身材苗条;两人都相貌非凡、一副聪明的样子。其中一个的头发确实比另一个稍深一点,梳的发式也有点不同:玛丽的淡褐色头发从中间分开,编成光滑的辫子;黛安娜的稍暗一些的头发却密密层层地鬈曲着盖住了她的脖子。钟打十点了。
“我肯定你们要吃晚饭了,”汉娜说;“圣约翰先生一进来也要吃了。”
她去着手准备晚饭。两位小姐站起身来;她们似乎要到客厅里去。在这之前,我一直那么全神贯注地看着她们,她们的外貌和谈吐引起了我强烈的兴趣,以至我自己的可怜处境都忘了一半,现在我又想起了它。对比之下,我似乎比以前更孤独,更绝望了。要使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感动得关心我;要使她们相信我的贫困和悲哀是真的——要诱使她们答应使我不再流浪,给我休息,看来是多么不可能啊!当我摸到了门,迟疑地敲门的时候,我觉得上面这种想法只是妄想。汉娜开了门。
“你有什么事?”她用惊诧的声音问,一边借着手里的蜡烛的光亮打量着我。
“我可以同你的女主人说话吗?”我问。
“你最好告诉我,你要同她们说些什么。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是个外地人。”
“你在这个时候上这儿来干什么?”
“我要在外屋或者随便什么地方住一宿,还要一点儿面包吃。”
怀疑是我最害怕的一种感情,这时候却出现在汉娜脸上。“我可以给你一片面包,”她停了一会儿说;“可是我们不能留一个流浪人住宿。这不可能。”
“就让我同你的女主人说说话吧。”
“不;我不让。她们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你不该在这时候到处游荡;这看上去很不好。”
“可是,你把我赶走,我上哪儿去呢?我怎么办呢?”
“哦,我保证你知道上哪儿去,也知道该怎么办。小心别干坏事,这就行了。哪,给你一个便士,现在走吧!——”
“一个便士我不能吃;而且我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了。别关门吧;——哦,看在上帝分上,别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