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情人的争吵(第6/7页)

他接着说:“你激动的原因,并不是昨天的一席话。爱米丽亚,那些话不过是个借口。这十五年来我一直爱你,护着你,这点儿意思还猜不出来吗?多少年来我已经懂得怎么测度你的感情和分析你的思想了。我知道你的感情有多深多浅。你能够忠忠心心的抱着回忆不放,把幻想当无价之宝,可是对于我的深情却无动于中,不能拿相称的感情来报答我。如果换了一个慷慨大量的女人,我一定已经赢得了她的心了。你配不上我贡献给你的爱情。我一向也知道我一辈子费尽心力要想得到的宝贝物儿不值什么。我知道我是个傻瓜,也是一脑袋痴心妄想,为了你的浅薄的、残缺不全的爱情,甘心把我的热诚、我的忠心,全部献出来。现在我不跟你再讲价钱,我自愿放弃了。我并不怪你,你心地不坏,并且已经尽了你的力。可是你够不上——你够不上我给你的爱情。一个品质比你高贵的人也许倒会因为能够分享我这点儿爱情而觉得得意呢。再见,爱米丽亚!我一向留神看着你内心的挣扎。现在不必挣扎了。咱们两个对于它都厌倦了。”

威廉这样突如其来挣断了爱米丽亚牵着他的铁链子,发表了独立宣言,并且表示自己高出于爱米丽亚,使她害怕起来,话也说不出。他一向对她低头服小,因此可怜的女人总是作践他,已经成了习惯。她不肯嫁他,可是也不愿意放他走。她自己什么也不拿出来,可是希望他为自己献出一切。在恋爱的过程中,这样的交易并不在少数。

威廉的突击打败了她,使她垂头丧气。她自己的一着是早已输掉了。

她说:“那么,你是不是——打算——离开这儿呢,威廉?”

他忧闷地笑了一笑说:“从前我也曾经离开过你一回,过了十二年才又回来。爱米丽亚,那会儿咱们都还年轻呢。再见吧,我这一辈子化了这么些时候搞这个玩意儿,已经够了。”

他们说话的当儿,奥斯本太太的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原来蓓基一直抓着门把子没有放,都宾一走,她就开了门,里面两个人的对话,全让她听了去。她想:“那个人心地多么高尚!那女的这么玩弄他,真是可恶!”她很佩服都宾。虽然他反对她,她倒并不怀恨。他的一着棋子走的光明正大,待人还是公道的。她想:“啊!如果我嫁得着这么一个有脑子有心肝的丈夫,就是他的脚板大些儿,我也不嫌他。”她急急回到自己房里,竟然想帮他的忙,写了一个条子,求他暂缓几日再走,说是关于爱米的事情她可以为他效劳。

当时他们两个已经分别。可怜的威廉重新走到门口,从此去了。这一切全是年轻的寡妇所促成的。她已经遂心如意,打了胜仗,现在剩她一个人,可以尽她所能庆祝胜利了。太太小姐们都来羡慕她吧!

开饭的时候(奇妙的好时光!)乔杰先生进来,发现都宾又没有来。他们闷闷的吃了一餐饭,大家不开口,乔斯的胃口仍旧很好,可是爱米什么也没有吃。

饭后,乔杰在窗口靠垫堆里躺着。这窗子极其宽敞,年代已经很深,从三角楼往外凸出去,三面都是玻璃。从一面看下去,正是市场,大象旅社就在那里。乔杰躺在靠垫堆里,他母亲就在旁边忙这样忙那样。忽然他发现对街少佐屋子里乱哄哄有人走动。

他说:“喝!那是都宾的小马车。他们把它从空场上搬到街上来了。”他所谓的小马车是少佐花了六镑钱买下来的,大家常常为这件事取笑他。

爱米怔了一怔,可是没有说话。

乔杰接着说:“喝!茀兰西斯拿着行李袋。那个一只眼的车夫孔慈领着三匹马从市场来了。瞧他的靴子和黄衣服,他多滑稽!唷,他们在把马套到都宾车上去呢。他要出门吗?”

爱米说:“是的。他要出门旅行。”

“出门旅行?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爱米答道:“他——他不回来了。”

乔杰跳起来叫道:“不回来了!”乔斯喝道:“呆在这儿别动!”他的母亲愁眉苦脸的说:“呆在这儿,乔杰。”孩子果然不出去,可是又好奇又着急,一时在屋里东踢西踢,一时跪在位子上用膝盖跳上跳下。

马已经套好,行李也都扣到车上去了。茀兰西斯出来,手上拿着他主人的剑、手杖和伞。这些东西给捆成一束,搁在车身里空的地方。一张小书台,一只专搁硬边帽子的旧铅皮帽匣,都塞在座位底下。茀兰西斯又拿出他那蓝呢面子、红色毛丝缎里子的旧大衣来。这件大衣穿了有十五年,就像流行歌曲里说的,是久经沧桑的了。在滑铁卢大战的时候它还是簇新的,加德白拉之战以后,乔治和威廉晚上就用它当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