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五十二个(第2/5页)

他从未见过那将终止他生命的装置。它离地面有多高,有多少个台阶,他会站在何处,那东西会怎样触到他,刽子手是否会被染红,他的脸该朝向哪方,他会是第一个还是最后一个,这些问题以及许多其他类似的问题,完全不受他意志的控制,一次又一次闯入他脑中,以至无数次。它们与恐惧无关,因为他的意识中没有恐惧。它更像是源于一种奇怪的纠缠不清的yu望,想了解到了那时候该怎么做;这强大的yu望显得与其所指的那短暂的瞬间极不相称;这种好奇心更像是隐匿于他内心的某种别的什么精灵的好奇心,而不是他自己的。

当他踱来踱去的时候,时间渐渐地逝去,钟敲着他将永远不再听到的钟点。九点永远地过去了,十点永远地过去了,十一点永远地过去了,亦将逝去的十二点正在来临。经过与刚才令他迷惑的古怪念头的艰辛斗争,他终于占了上风。他踱过来踱过去,不断轻声呼唤他们的名字。最艰巨的斗争已经过去。挣脱了意乱心迷的奇想,他踱来踱去,为自己祈祷,也为他们祈祷。

十二点永远地过去了。

他曾经被告知那最终的时刻是三点,他知道他会在更早一些被传,因为囚车还要沉重而缓慢地颠簸过数条街道。因此,他决定把两点定为镇定自己的最后时刻,这样,他才能在以后的时间里振作他人。

有规律地往返走动,双手抱在胸前,他跟拉佛斯狱中来回踱步的那个囚犯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听见一点又敲过了,并无惊惧,这个钟头与其他过去了的时间并没有什么两样。他虔诚地感谢上苍,让他恢复了自制能力,他心想,"现在只有一个钟头了,"然后又转身踱起步来。

门外石砌的通道上有脚步声。他停下来。

钥匙伸进了锁孔,转动了一下,门打开之前,或正要开的时候,一个男人用英语轻声说:"他在这里从未见过我,我一直迥避他。你单独进去,我在近处等着。不要耽搁!"门很快地开了又关上,面对面站在眼前的是,默默地注视着他的锡德尼。卡尔顿,他面带微笑,一个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谨慎。

他的神色中有这样一种光采照人的东西,以至于在最初的一刻,犯人怀疑他是自己幻想中的一个影子。但是,他开口说话了,而且正是他的声音;他拿起囚犯的手,而且这是真正的握手。

"在世上所有的人当中,你最想不到会看到我吧?"他说。

"我简直不相信会是你。现在我还几乎不能相信。你莫不是,"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种担忧,"也成了囚徒?""不。我偶然有力地制服了这里的一个看守,所以,我才能站在你的面前。我从她,你的妻子,那里来,亲爱的达尔内。"犯人紧握他的手。

"我给你带来了她的恳求。""什么恳求?""一个最诚挚,最紧迫,最强烈的恳求,以你清楚记得的那种最哀怨动人的声调向你提出。"囚犯把脸侧向一旁。

"你没有时间问我为什么带来这恳求,或这意味着什么;我没有时间告诉你。但是你必须服从,脱下你的靴子,穿上我的。"在牢房的墙边有一张椅子在犯人背后,卡尔顿,赶快以闪电一般的速度过去,把他摁在上面,自己已经赤脚站在他面前。

"穿上我的靴子,拿起来,快穿上,快!""卡尔顿,从这里逃走是不行的,这是绝不能的。你只会跟我一起死,这是发疯。""如果我要你逃走,这是发疯;但是我要你这样做了吗?等我让你穿过那扇门再告诉我这是发疯,然后再留在这里也不迟。和我交换围巾和大衣。你换上这些的时候,让我取下你头发上的丝带,把你的头发搞乱,就像我这样!"以惊人的速度和几乎超乎自然的意志和行动,他强迫犯人作了这些交换,在他的控制下犯人像个孩子。

"卡尔顿!亲爱的卡尔顿!这是疯狂,这不会成的,这绝不会成的,有人这样试过,最后总是失败。我恳求你不要在我的痛苦之上再加上你的牺牲。""我亲爱的达尔内,我要你穿过那门了吗?当我叫你那样做的时候,再拒绝我。这桌上有笔。墨水和纸,你的手还有气力写字吗?""我在你进来前写过。""再用一些气力,写下我要你写的话。快,朋友,快!"达尔内紧紧抱着他那迷惑不解的脑袋,在桌旁坐下。卡尔顿,右手放在胸前,紧靠他站着。

"完全照我说所的写。"

"把它写给谁?"

"没有谁。"卡尔顿仍然把手放在胸前。

"写日期吗?"

"不。"

囚犯每提一个问题都抬起头望着他,卡尔顿站着俯视他,手依然放在胸前。

"假如你记得,"卡尔顿口授,"很久以前,我们之间说过的话,那么当你看到它时你就会明白。我知道,你一定还记得。你的天性让你不会忘记那些话。"卡尔顿正从胸前收回他的手,犯人偶然抬头,吃了一惊,于是,卡尔顿停下手来,手里似乎紧握着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