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期 痴心女子 40(第3/3页)
克莱没说话;他没想到,会从一个无瑕可指的人那方面,听到这番公正直爽的话,心里立时感动了。他喉头有一样东西咽住了,仿佛是一种呜咽,在那儿结成了固体。"她为你能把命都豁出去,俺也没法儿能比她再厉害呀。"这两句话,又在他耳边上嗡嗡地响。
"伊茨,咱们刚才说的都是瞎话,你可别拿着当了真的,"他忽然把马头勒转过来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我现在把你再送到你回家的岔道那儿去吧。""这就是俺把真心掏给你的下场了!哦,这可叫俺怎么受,叫俺怎么,怎么受哇!"伊茨。秀特明白了自己刚才作的事,放声大哭起来,用手往脑袋上直打。
"你这是对那位不在眼前的人作了点儿可怜的好事儿,你后悔吗?哦,伊茨啊,你别后悔,一后悔就不能算作好事儿了!" 她慢慢地镇静下来。
"好吧,先生。也许俺,俺答应你,说要和你一块儿去,那时候,俺自己也不知道俺都说了些什么!那本来就是妄想么。""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爱我的太太了。""不错,不错。你有了一个爱你的太太了。"他们又回到半点钟以前他们走过的那股岔道,伊茨跳下车去了。
"伊茨,请你千万别把我刚才那一阵的轻薄记在心里!"他喊着说。"那只是一阵的胡闹,一时的卤莽!""不记在心里?不能不记在心里!决不能!哦,在俺看来,那可并不只是轻薄呀!"他觉得,这种责问,从一个上了当的人嘴里说出来,他完全应该忍受,同时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难过。他跳下车去,拉着她的手说,"不过,伊茨,无论怎么样,咱们还是好离好散的好。唉,你是不知道我近来都受了什么样的罪呀!"她是一个真正宽宏大量的女孩子,所以在他们两个告别的时候,没再露出悲愤辛酸来,使告别杀尽风景。
"俺不怪你了,先生!"她说。
"现在,伊茨,"她站在他旁边,他就强以晓事人的态度自居(其实他当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说,"你见了玛琳,替我对她说,叫她作一个好人,叫她别再由着性儿胡闹啦。你得答应我这句话。你还要告诉莱蒂,就说,世界上比我好的人多着哪,你叫她看在我的份上,一切往好里作。往正道上走,。你记住了这句话没有?,要看在我的份上,一切都往好里作。往正道上走。我这几句忠告,就是一个要死的人,对另两个要死的人说的;因为我这一辈子,再也没有见得着她们的机会了。你哪,伊茨,你算是把我救了;我刚才简直地是令人想不到,在一阵冲动之下,要胡行乱走,要背信弃义。你谈到我太太,说了实话,才把我救了。女人里面也有坏的,不过说到这一类事,女人决坏不过男人!就冲着这一件事,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你。你以后务必要永远跟你一向一样地忠厚,跟你一向一样地诚实。你要把我看作是一个没有价值的情人,但是可是一个忠实的朋友。你得答应我。" 她答应了。
"但愿上帝保护你,加福给你,先生,再见!"于是克莱赶着车往前走了;但是克莱刚刚离开了她跟前,她刚刚转到了篱路上,她就在一阵象要把她的肢体支解了的痛苦下,猛然在土坡上面把身子投到地上。等到深夜,她回到她母亲家里的时候,她的脸紧紧地绷着,非常地不自然,至于她和克莱分手以后回家以前中间那几点钟,她究竟在昏暗的夜色里作了些什么,谁也没知道过。
克莱和那位女孩子告了别以后,也是满心痛苦,两唇发抖。不过他伤心,并不是因为伊茨。那天晚上,他只差一丝一毫之微,就要撇开往顶近的那个车站上去的路,只差一丝一毫之微,就要勒转马头,穿过南维塞司那一道象脊骨一样的山岗,往他那个苔丝的家里去。他为什么没那么办呢?他没那样办,并不是因为他看不起苔丝的天性,也不是因为他断不透苔丝的感情。
不是,都不是;他没那样办,却是因为,他总觉得,固然不错苔丝很爱他,象伊茨所承认而证明的那样,但是事实本身,却依然没有改变。如果他起初没错,那他现在也不会错。既是原先使他采取办法的动力,现在仍旧倾向于使他继续那种办法,那么,除非有别的动力,比他今天下午所碰到的那一种更强大,更能持久,才能使他改弦更张。他不久也许能够再去就她。他那个晚上,坐火车到了伦敦,五天以后,就在泊船的地方,和他两个哥哥握手道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