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少女们身旁 第二卷 地名:地方(第122/130页)

“快收场,不然我可打铃了!”阿尔贝蒂娜见我向她扑去要亲吻她,大叫起来。

但是我心里,一个少女叫一个小伙子偷偷前来,安排得叫她的姨妈不知不晓,肯定不是为了什么事都不干;善于抓住时机的人,只要有胆量,就能成功。我当时处于那么激动的状态之中,阿尔贝蒂娜那圆圆的面庞,为内心的火焰所照亮,仿佛被通宵点燃的小灯所照亮,对我来说,是那样有立体感,以致在我看来它在模仿地球仪的转动而转动,如同米开朗琪罗的群像为静止不动而又令人头晕目眩的旋风所卷走一般①。这个从未品尝过的粉红色果子,闻起来是什么味,吃起来是什么味,我马上就会知晓!就在这时,我听到急促、延续而又刺耳的声响。阿尔贝蒂娜已经使足全身力气拉了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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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处系指西斯廷教堂穹顶上米开朗琪罗所绘制之《创世纪》组画。

从前我一直认为,我对阿尔贝蒂娜的爱情并不建筑在对肉体占有的希冀上。但是,那天晚上的尝试所得到的结果,便是在我看来这种占有已不可能。第一天在海堤上见到她,我就曾怀疑她是放荡的女子,后来又经过中间的各种假设,我似乎已最终确认她是绝对洁白如玉的。一星期以后,她从自己姨母家回来之后,冷冷地对我说:“我原谅你了,甚至为叫你难过而感到后悔。可是,永远不要再做那种事了!”这倒与布洛克对我说的可以把任何女人搞到手完全相反。似乎我见到的不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少女,而是一个蜡制玩具娃娃。

此后,我那种要进入她的生活之中,要跟随她到她度过童年的国度去,要由她启蒙开始生活的欲望便渐渐与她疏远了。思想上极力想知道她对某件事有何想法的那种迫切心情,也没有比相信我能够亲吻她这种信念活得更长久。对占有的希冀一旦停止向我的幻梦提供食粮,我的幻梦就放弃了她。而我从前一直认为这幻梦是独立于对占有的希冀之外的。从此,这些幻梦又恢复了自由,转移到阿尔贝蒂娜的这位或那位女友身上去,首先是安德烈身上——视某一日我在哪一位女友身上寻到的魅力,尤其是我依稀望见的为她所垂青的可能性与机遇如何而定。不过,即使没有和阿尔贝蒂娜这一段瓜葛,此后的日子里,对于安德烈对我表现出的热心,我大概也不会越来越高兴。我在阿尔贝蒂娜那里碰上的钉子,她没对任何人讲过。有些俏丽女郎,一进入豆蔻年华,总是能比姿色与富有程度超过她们的女子更招人喜爱——在家中,在朋友中,在交际场中都是如此。这当然是由于她们姿色动人,但更重要的是由于她们拥有相当神秘地令人快乐、令人着迷的魅力——其源泉可能在于她们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没有受到造物主如此垂青的人则到她们这里来解除干渴。阿尔贝蒂娜便属于这种人。有些少女,尚未到恋爱年龄——到了恋爱年龄就更甚之——人家就向她们索取比她们自己的要求多得多的东西,甚至是她们无法给予的东西。她也属于这种人。阿尔贝蒂娜从童年时代起,面前就有四、五个小伙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其中就有安德烈,而安德烈比她出类拔萃得多,安德烈自己也清楚知道这一点(说不定正是阿尔贝蒂娜这种完全无意间对人产生的吸引力帮了她的忙,成为构成这一小帮子人的根由)。

这种吸引力甚至作用到相当远的地方,一直达到相对而言更引人注目的一些阶层:如果要跳孔雀舞①,他们宁愿请阿尔贝蒂娜去,而不是请一位出身高贵的少女。结果是,虽然她毫无分文作嫁妆,依靠邦当先生过活,日子过得很清苦,人都说这位邦当先生心术不正,又一心想甩掉她,但是不仅有人邀请她进晚餐,而且有人邀她住在自己家里,这些邀请阿尔贝蒂娜的人在圣卢眼中,大概是没有一丝光彩的,但在罗丝蒙德或安德烈的母亲看来——他们也是很有钱的妇女,但是她们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已经代表着很了不得的势力了。就这样,阿尔贝蒂娜每年都在法兰西银行一位总裁、一个大铁路公司管理委员会主任的家中度过几个星期。金融巨头的妻子接待一些很重要的人物,却从来未告诉过安德烈的母亲哪一天是她的“接待日”。安德烈的母亲觉得这个女人甚是无礼,但是对她家发生的一切事情仍然怀着极大的兴趣。她每年都鼓动安德烈把阿尔贝蒂娜请到他们的别墅中来,因为据她说,向一个自己无钱旅行、自己的姨母又对她不加照管的姑娘提供在海滨小住的机会,这是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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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十六世纪时在法国和西班牙很盛行的一种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