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章(2)(第2/4页)
伊波利特站住了,看到她这模样几乎大吃一惊,他举起手来,害怕地把手伸过去,摸了摸这颗泪珠.他像孩子似的微微一笑.
"我......爱你们......"他快乐地说道,"你们不知道,我是多么地爱你们......他跟我谈到你们的时候从来都那么兴高采烈,我是说科利亚......我喜欢看到他兴高采烈.我并没有带坏他!我只是让他留在我身边......我想把大家都留下来,把大家,......但是并没有任何‘大家,,除他以外,什么人也没有......我想成为一个活动家,我有这个能力......噢,我想做多少事啊!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愿意想了,我曾经下定决心什么也不想了;就让大家,就让大家撇下我去寻找真理吧!是的,造化就爱作弄人!它干吗,"他忽然热烈地说下去,"它干吗创造出最优秀的人物又回过头来尽情作弄他们呢?造化的安排是,只有一个人是人世间公认的至善至美的人......造化的安排是,把这人展示给人们看过以后,就注定让他说一些至理名言,然后再为这些至理名言去大量流血,假如让这血一下子全流出来,世界上的芸芸众生一定会憋死淹死呛死!噢,好在我快死了!要不然,也许我也会说出弥天大谎来的,造化就爱这么作弄人!......我没有带坏任何人......我只想活着为大众造福,为发现和宣告真理而活着(作者在这里暗指当时的"社会主义"活动家彼得拉舍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杜勃罗留波夫.)......我望着窗外梅耶罗夫公寓的那堵墙,只想说一刻钟的话,把大家,把大家全说服了,我毕生只有这一次遇到了......你们,而不是遇见人民大众!但是结果又怎样呢?毫无结果!结果只是让你们蔑视我!可见我这人毫无用处,可见我是个大傻瓜,可见我应该死了!我未能给人们留下任何回忆.既没有留下声音,也没有留下痕迹,既没有留下一件事业,也没有传播一个信念!......请不要嘲笑一个笨伯!忘了他吧!大家都忘了他吧......请大家都忘了吧,请你们心肠不要这么狠!你们知道吗,如果不是碰巧得了这肺痨病,我非自杀不可......"他好像还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没有说完,就跌坐在椅子上,用两手捂住脸,像小孩似地哭了起来.
"唉,现在拿他怎么办呢?"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叫道,她奔到他面前,抱着他的头,紧紧地.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他两肩抽动着号啕大哭."得了,得了,得了,别哭了,得了,够啦,你是好孩子,因为你无知,上帝会饶恕你的;好了,别哭了,勇敢点......再说,以后你会觉得害臊的......""我还有,"伊波利特说,使劲抬起头来,"我还有一个弟弟,几个妹妹,都还小,穷,但是天真无邪......她会把他们带坏的!您是位圣徒,您......自己就跟孩子一样,......救救他们吧!把他们从她手里抢过来......她......可耻啊......噢,帮帮他们吧,上帝会百倍地报答您的,看在上帝份上,看在基督份上!......""您倒是说话呀,伊万.费奥多罗维奇,现在怎么办!"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激动地叫道,"劳您大驾,打破您那装腔作势的沉默吧!您如果不拿主意,实话告诉您,那我只好留在这里过夜了;您一贯横行霸道,专制独裁,我受够了!"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发问的时候,既热忱又愤怒,并且立等回答.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座的人即使很多,多半也只能报之以沉默和消极的好奇,而不愿意主动承担责任,即使表态,也要过很长时间.在座诸公中,也有些人准备即使坐到明天早晨,也不置一词,例如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芙娜,整个晚上都坐得远远的,一言不发,而且一直非常好奇地倾听着,说不定,她这样做有自己的道理.
"我的意见是,亲爱的,"将军表态了,"我们与其在这里干着急,还不如去找个助理护士来,或者找个稳当可靠.头脑清醒的人来陪夜.反正这事得问公爵,而且......立刻让他休息.明天咱们再来一起拿主意.""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我们要走了.他跟我们一块回彼得堡还是留您这儿?"多克托连科生气而又恼怒地问公爵.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他一起留下,"公爵说,"有地方睡.""将军大人,"凯勒尔先生出人意料而又洋洋得意地跑到将军身边,"如果您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陪夜,我愿意为朋友牺牲......这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早就认为他很伟大,将军大人!当然,我一向忽视对自己的教育,因此他常常批评我,真可说字字珠玑,将军大人!......"将军失望地转过身去.
"如果他能留下,我很欢迎.当然,他回去有困难,"公爵对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话中有气的问题回答道.
"你怎么打不起精神来?如果你不愿意,先生,我就让他上我那里去住!主啊,他自己也快站不住脚啦!你莫非病了?"刚来这里的时候,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因为没有看到公爵奄奄一息,即将咽气,根据他的外表过分夸大了他那差强人意的健康状况,但是,一.他刚犯病不久,二.因这次犯病而带来的沉重的回忆,三.一晚上忙忙碌碌带来的疲倦,四.因"帕夫利谢夫的儿子"而发生的这件事,再加上现在伊波利特的事......这一切都刺激了公爵那多病而敏感的神经,使他几乎像发疟子似的忽冷忽热.此外,现在,他的眼神里另有一种忧虑,甚至恐惧,他担心地望着伊波利特,仿佛怕他还会出什么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