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篇(第3/7页)

阿贾还想告诉他,不要拿生命当儿戏,因为生命真的很宝贵,有时候真的需要用真金白银来换,如果在海里淹死了,或者在小卡车的车厢里窒息了,或者在油罐车的油罐里被熏死了,那么即使到了欧洲也没有任何意义。阿贾想到了维拉热给他讲过的那些故事,那些偷渡的故事。比如,一群厄立特里亚偷渡者自己用手机打电话报警,因为收钱帮他们越境的蛇头把车门关死了,他们被困在卡车里快窒息了。对于这些靠帮人非法越境牟利的蛇头来说,只要把人运到,不论死活都是一口价。偷渡的价钱视目的国而定,基本是从2000~10000欧元不等。反正不论死活,只要把那些偷渡客成功送到目的地,他们就能收钱了。也许那些偷渡客来到他们心中的美好国度之后,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但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至少他们还活着。

阿贾回想起自己坐着热气球掉进海里时的感受,那是种面对死亡的恐惧,害怕自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孤孤单单地离开这个世界,害怕自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地球上,无人问津了。而眼前这个年轻的非洲小伙子的家人肯定正在这块大陆,这片海岸的某个地方等着他回家。他不能死,他不应该死。

是的,印度朋友想把自己想到的这些都说给他听。但是眼前的非洲小伙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围的人群恢复了正常,人们各忙各的,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阿贾往警卫所方向瞥了一眼。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士兵们继续大声地笑着,肆无忌惮。阿贾不禁想到了自己,即使这些大头兵放过他,过不了一会儿菲克船长也会满腔怒火地从船上冲下来找他算账。他肯定会对这些密布在码头上的士兵描绘出他的样子,让他们帮忙找到这个胆敢欺骗他的印度家伙。或许他这会儿已经跟这些当兵的说完了,天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阿贾从兜里拿出了一张500欧元的纸币,笔直地朝出口走去。在经过出口的时候,他故意紧贴着那个非洲年轻人走过,悄无声息地让纸币掉在这个可怜的小伙子身边,还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当然,音量小得可怜,除了阿贾自己,没人听到。

太好了,自己终于帮助了一个人。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人道主义行动。易如反掌,简直不可思议。

做了件好事儿,感觉立马不一样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里都充满了自我欣赏和自我满足感,当好人的滋味着实不坏。感觉有点儿飘飘然了,喜悦和自得从胸腔蔓延到四肢。阿贾感觉自己根本不是在尘土纷飞、嘈杂热闹的的黎波里港,而像是坐在一个超级柔软舒适的超大号扶手椅上,那种从心到身的舒适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和以前当魔术师时弄虚作假的空中飘浮截然不同。从买床之旅开始,这一次是我们的魔术师朋友经历的第五次直击灵魂的冲击。

印度朋友飘飘欲仙了,都升到利比亚的天空中了,底下是这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港口。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把他从美好的幻想拉回了现实。让他从天上重回人间,但是落得有点儿重。

阿贾愣了几秒钟才有所动作。

身后,再次响起了那个声音。

“嘿!”

得了,我死定了,印度朋友心里开始打鼓了,一定是那个菲克船长的狗腿子们找来了。怦,怦,怦,怦,心马上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怎么办?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转过身去,还是假装没听见,疯狂地往出口跑?估计一跑马上就会被抓到吧。

“嘿,阿贾达沙特胡。”

起初,印度朋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拉瓦什!”

阿贾慢慢地回过头。这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会是谁呢?

“阿贾,别怕,是我!”

听到这儿,阿贾认出了这个低沉的声音。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在一辆颠簸的卡车上,透过那扇厚厚的衣柜的门板,这个声音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就是这个声音向自己诉说了他所有的秘密,没有一点儿隐瞒,没有一丝颤抖。

没错,就是他。

是维拉热。

阿贾的眼里甚至出现了可疑的水光。嘴角上扬,露出了快乐的微笑,然后,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一方面,阿贾很高兴找到了自己的朋友,终于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找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但是另一方面,既然维拉热在这儿,在的黎波里港,不在法国,不在西班牙,就说明他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正准备越境进入英国。想到这儿,他有点儿伤感。

“阿贾,你总是出人意料地闪亮登场!”身材高大的维拉热放开阿贾,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