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之家(第5/13页)
能够以这种方式成为别人人生的、真正意义上的背景,这是多么了不起啊,我为之感动。
店里的器具,因日复一日的使用和擦拭而颜色渐深。同样的,外婆应该只是日复一日地来到店里,做着一成不变的菜肴,她的人生仿佛也变得极深极深。
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胜过外婆的人生了吧,我为之感动。
吃火锅之后的日子,岩仓仍旧辛勤打工,我也努力学习,在店里帮忙和练习技艺。
店里现在已经开始用我烧制的盘子给客人上蛋包饭了,所以陶艺还是相当实用的,我也就一直继续忙于学习陶艺。另外,店里的菜单也是我亲手写的,所以书法也不能松懈。我的性格是对任何事情都过于认真,不管学什么总要努力坚持到能够派上用场。这已经成了我的癖好或秉性,无法改变了。在某种意义上,正因为我的发展方向已经确定了,才会在实现目标之前执著于各种各样的事情。学问终归没有实用性,所以很没意思。
至于岩仓,偶尔会碰见,总觉得他显得很萎靡。
可能是因为离开了大家庭,独自一人生活的缘故吧。也可能是上课之余的全部时间都在打工,太累了吧。我觉得虽然他看起来很坚强,但到底还只是个大学生。
然而,不知为何我总感到,这应该与他住在“幽灵之家的幽灵之屋”也有关系。
或许,幽灵也有他们自己的时间吧。无疑他们已经永远地超越了时间之流,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在向前推演。即便是稍稍介入幽灵的世界,也一定意味着减损某种生命活力之类的东西,这令我有点担心。
说不定,那段时间,尽管我自己都不曾那么想过,但有可能已经相当迷恋岩仓了。
那时,我与陶艺班一个比我年长的人分手刚好半年。那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对方是单身,我深陷其中甚至连结婚都在考虑了。经历了种种波折之后最终分手,但我仍然无法忘记那个人。那人跟公司的一个女同事结了婚,不再来陶艺班,我们也就不再能见面了。
那个女人,因遭受丈夫的家庭暴力而找我的前男友商量,男友不能置之不理,就慢慢地被那女人吸引过去了。
我仅有的长处就是年轻,对于阻止他们互相吸引全然无计可施,只能伤心地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到一起。
在店里不忙的时候,我偶然跟岩仓说到此事。虽然我是半开玩笑地说的,但岩仓说:“那么容易受到吸引的男人,以后还会不断地受到吸引,我觉得分手是件好事。”
对于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来说,这是很妥帖的意见,我对此也只是姑妄听之。
但说实话,直到日后,这句话一直鼓励着深受恋爱伤害的我。关于那场恋爱,我当然没有再谈更多,再说对方已经结婚,不可能再见面,也没办法挽回,我忘掉了一切,只留有岩仓的印象,他那沉静的、一边擦拭玻璃杯一边说话的样子,那鼻梁低低的侧影。
那天下午,我在车站意外地遇见了岩仓。
“最近挺好吧?”
我笑着问。
“我像小节你说的那样做了。”
岩仓唐突地回答道。
“现在,有时间吗?边走边说吧。”
“嗯,好啊。反正我正好要回家。”我说,“岩仓,今天要打工吗?”
“今天不用。不过明天早上得六点起床。”
岩仓说道。也许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岩仓的脸色比平时好,充满了活力。
“近来看见幽灵了吗?”
我试探着问。
“嗯,偶尔看见。奶奶沏茶叠衣服什么的,爷爷嘛,经常做操。”
“好容易离开了家,到头来又有了那样的家人,这算不上单独住呀。”
“已经习惯了,感觉很平常。偶尔见到时,就是‘啊,你好’那种感觉。虽然他们意识不到我的存在。”
我们俩,一起走过冬日午后冷清的街道。
汽车反射着寒光往来穿梭,梧桐街树枯黄的颜色向远方延伸着。
“对了,像我说的那样做什么?”
我问。
“留学。不过,还是因为自己有兴趣,去法国,准备去糕点学校。”
“那不是为继承家业而学习吗?去糕点学校的话。”
“我总觉得,要做蛋糕却没去过法国,我发现不希望自己那样子。”
“哦,明白。要是我家开的是意大利餐厅的话,我大概也会去留学。幸好,我家是给日本人开的西餐店,没必要那么钻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