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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人,都住在楼上。一人一个房间。应璟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个人的脚步声。

深夜,外面的狂风把竹林吹得哗哗作响,他们的房间都亮着灯,应璟在床头看书,大沥在对着电脑工作,安娜,光着脚在走廊徘徊。有时,她会靠墙坐下抽烟。夜晚太安静了,应璟都能听见安娜手中的烟丝一点点燃烧的声音。她还听见,她不断地徘徊,坐下,徘徊,坐下之后,推开了大沥的门。

他们在说话,可是她却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阅读到哪里了,干脆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推开窗,看着远处被月光照亮的湖水,以及巨大黑暗的山的轮廓。

她听见轻微的啜泣。这好歹是一点信息,在她完全看不见的那个房间里。

她哭了?为什么哭?

她没有离过婚。不知道前妻找来,意味着什么。前妻在哭泣,那么大沥呢?他在做什么?还有,他为什么从来没提过,他是离过婚的人?

这是一个特别奇怪的女人。

有时话多,有时话少。总是心事重重。

她没跟任何人商量,就把大沥床上的褥子和被子抱走了,说她的床太硬,全然不管大沥在一张只铺了床单的木板上怎么睡觉。每天她都会出去,摘很多很多草籽回来,把它们全部撒在枕头底下,然后在上面睡觉。她解释,这些草籽“充满了能量”。她每天吃得很少很少,醒得很早很早,一个人像幽灵一样在初亮的院子里走动,或者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在淡蓝色的晨光中,她显得沉静,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洒在她身上,照亮她的鼻子,她就对着阳光,闭上眼睛。大沥从来不为这些奇怪的举动解释什么,但对在楼上往下看的应璟来说,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个傍晚,他们三人决定一起去湖边走走。应璟正准备关门,安娜突然停下来对大沥说:你能去帮我拿一下围巾吗?大沥点点头,转身上楼去拿了围巾下来,在手上摊开,抖散,再为她环绕在脖颈上。他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头发,撩过围巾,再放下去的举动,让应璟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她后来发现,安娜让他做任何事情,从来都是平静的语气。从没有一句谢谢。而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

他们前前后后走在乡间小道,应璟走在最前面,走到细波荡漾的水边,她突然又好像并不看重这个问题了。他是谁?她是谁?有那么重要吗?在这个巨大空旷的湖边,远离了茫茫俗世,她突然又觉得心宽了,觉得任何陪伴都可有可无。不管他们什么关系,他、她和她都可以并肩行走,坦然相处,走在山、树、天、雾中间。

回到旅馆,大沥陪安娜聊天,应璟去做晚饭。她手撕了一朵莲花菜,在开水里烫熟,然后用酱油拌了拌,又挑了两块集市上买的卤豆腐,搭配熬得香浓黏稠的米粥。

饭菜上桌了,安娜坐下来,看了看,抬头对大沥说:你能去给我煮碗面吗?我很想吃面。

好。大沥放下筷子,走向厨房。

应璟心里,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湖边那些想法,荡然无存。

应璟在卧室擦窗。

大沥敲敲门。

她回头:请进。

这是我和安娜最近的房钱。

噢,放那里吧。应璟淡然地说。

看样子,她还打算住很久。她想。

大沥放下钱,想说些什么,又打住了。

应璟继续擦她的窗子。秋天的风大,窗缝里很容易吹进来一些细碎的杂草或树叶。她探出身子,哐哐地掸着。

大沥说:你今天不出门吧?

嗯,不出。

那你在家等着,我去买菜。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应璟停下来。

什么日子都不是,就是天冷了,街上有羊肉卖了!

啊,我都没注意。

这里的人夏天很少吃羊肉,太热,容易上火。天气冷了,才有人宰羊来卖。

噢……羊肉你会做?咋做?

看!你天天种薄荷!还不知道每天种的东西,除了泡茶,还有个绝佳的用处吗?

干吗?

先不说了,一会儿卖光了。你等着啊。

大沥回房间取了外套,噔噔噔下楼去了。

二十多分钟以后,他拎了一块挂着点羊油的肋排回来了。

安娜和应璟都跟到厨房去看。

大沥把肋排割开,砍断,然后将没有连着骨头的羊肉片成很薄很薄的薄片。

应璟,帮我打一盆水过来。安娜,帮我去地里采些薄荷。他安排说。

应璟取了一个盆,来到院子,拧开水龙头,哗哗地接了一大盆水端进去,大沥伸手接住就往锅里倒,自言自语说:山泉水煮羊,用这里的人的话来说,就是巴适!

水烧开,把羊肉倒进锅里,变了颜色就捞起来,把漂着的浮沫打掉,再重新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