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蓟丛中的驴 10(第3/7页)

后来,在我们更换衣服、洗手洗脸的更衣室里,那两个退出者生出了事端。他们知道锁柜这个单词,但现在他们想知道我们坐的那个东西叫什么——板凳——还有锁柜里你们搁小件物品的那个平平的东西叫什么——架子。他们免费从我这儿得到这些单词的方法很聪明。他们会指着鞋上的带子,而我会告诉他们那是鞋带。他们会笑笑,说:谢谢,谢谢。他们不用付钱就学到单词,但我并不介意,直到三个付钱的波多黎各人中的一个说:你为什么告诉他们这些单词?他们不用付钱而我们却要,嗯?为什么?

我告诉他们,这些更衣室里的单词和厨房以及晋升没有关系,但是他们说我怎么说他们都不在乎。他们付我钱,不明白为什么退出者应该获得免费单词。这是那天他们在更衣室里用英语说的最后一句话。三个付钱的人用西班牙语冲两个退出者大喊大叫,而那两人也以怒吼相回应。锁柜门砰的一声响,五根中指刺向空中,直到比格·乔治咆哮着进来,用西班牙语冲他们叫喊,他们才停下来。我为更衣室里发生的这场激烈争吵而过意不去,想对那三个付钱的人作些补偿。我试图向他们泄露一些免费单词,例如地毯、电灯泡、簸箕和扫帚,但是他们说他们已经不在乎了,还说我应该拿着我的簸箕打自己的屁股。我说过我是从哪儿来的呢?

爱尔兰。

是的,是的。嗯,我要回波多黎各。不再喜欢英语了,太难,伤我的嗓子。

比格·乔治说:嗨,爱尔兰人,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好老师。你们这些家伙都到厨房吃块桃派。

但是我们没有吃到桃派,因为比格·乔治心脏病突发,瘫倒在炉火上。他们说你可以闻到他身体烧着的气味。

南希梦想着带她母亲去看弗雷德·阿斯泰尔的电影,因为她母亲从未出过门,而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母亲能背诵中国诗歌,特别是李白的诗。你听说过李白吗,迈考特先生?

没有。

她对全班同学讲,她母亲喜欢李白是因为他以一种很美的方式死去。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喝了些米酒,泛舟江上。月亮倒映水面的美景打动了他,他靠到船边想去拥抱月亮,结果掉进水里淹死了。

南希的母亲说到这一段时总会脸上挂满泪珠。她的梦想就是在中国的情况好转后回去,到那个江上泛舟。南希说,母亲说如果她年纪很大或者得了很严重的病,她也会像她喜爱的李白那样,靠到船边去拥抱月亮。谈起这件事,南希也哭了。

下课铃响起时,他们没有从座位上跳起来,急急冲出教室,而是静静地拿起东西,鱼贯而出。我相信他们的脑海里有月亮和江水的模样。

一九六八年,我在苏厄德公园高中遇到了整个教学生涯中最严峻的挑战。和以往一样,我有五个班:三个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的班和两个正常的九年级英语班。其中一个九年级班由二十九个来自预备学校的黑人女孩,和两个坐在角落里、只管自己的事情、从来不说一句话的波多黎各男孩组成。如果男孩们开口说话,女孩们就会立刻攻击他们:谁叫你们说啦?所有的困难因素都集中在这个班里:性别冲突、同代人冲突、文化冲突和种族冲突。

女孩们不理我这个站在那儿试图引起她们注意的白人男子。她们有事要谈。前一天晚上总是有一些奇遇。男孩,男孩,还是男孩。塞丽娜说她没有和男孩约会,而是和男人。她有着姜黄色头发和淡棕色皮肤,很瘦,紧身衣松松地搭在身上。她十五岁,是班级的核心、争议的仲裁者和作出决定的人。一天,她告诉全班同学:我不想当领导了。你想和我一起吗?好的,你可以和我一起。

一些女孩对她在班级的地位发起挑战,试图和她较量。嗨,塞丽娜,你怎么会和老男人约会?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不,他们能。他们每次能给我五美元。

她们向我抱怨:在这个班,我们什么事也不做。其他班都有事情做。

我拿来一台录音机。显然,她们喜欢听到自己讲话的声音。塞丽娜拿起麦克风。

我姐姐昨天晚上被捕了。她是个好人,只不过从商店里偷了两块猪排。白人一直在偷猪排之类的,但是他们没有被捕。我看见过白种女人将牛排藏在衣服里面走出商店。现在我姐姐被关在监狱里,一直到上法庭。

她停下来,第一次看了看我,递回麦克风。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你只是个老师,你只是个白人。她转过身,走回座位。她一本正经地坐着,手搁在课桌上。她已经煞了我的气焰,全班都知道这一点。

教室里出现了那个学期以来的第一次安静场面。他们等着我采取下一步行动,但是我惊呆了,手拿麦克风站在那儿。磁带一圈一圈地走着,什么也没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