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在二〇五教室复活 12(第3/6页)

想在晚饭前看作业没有意义。我会等到晚些时候,等到帮着洗完碗、把女儿抱上床后才开始工作。拿那个袋子吧,哥们儿。坐在可以舒展四肢的长沙发上,留声机上放点音乐,或者打开收音机。没有让人分心的东西。来些听觉享受,听着音乐改作业,在长沙发上安顿下来。

在把第一份作业《我的继父,那个古怪的人》摊在膝盖上改之前,让头脑休息一分钟。更多的十来岁孩子的忧虑。闭会儿眼睛。啊……漂吧,老师,漂吧……你在漂浮。一声轻微的鼾声惊醒了你,作业掉到了地上。继续工作。浏览一下作业,写得不错,观点集中,条理清楚,但是让人难以接受,啊,这个女孩关于继父的一些话。他对她有点太亲近了。在她母亲加班时请她看电影、吃晚饭,还有,他看她的眼神。母亲说,哦,那不错啊,但是她的眼睛里有些什么东西,然后就沉默不语。作者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她是在问我这个老师吗?我应该做些什么?我要有所反应,帮助她摆脱两难境地吗?如果有两难境地的话。应插手不该自己管的家庭事务吗?她可能是在编故事。如果我说些什么,而这些话又传到继父或母亲那儿,会发生什么?我可以客观地阅读并评价这篇文章,就清晰的主题和详尽的阐述向作者表示祝贺。这就是我的工作,对不对?我不应该卷入每一个细小的家庭争吵,特别是在斯特伊弗桑特高中这个他们喜欢“袖手旁观”的地方。老师们告诉我,有一半孩子在接受治疗,另外一半应该加入治疗。我不是社会工作者,也不是治疗专家。这是一声求救,还是又一个少年的幻想?不,不,这些班有太多问题。其他学校的孩子从来不这样,他们不会把班级变成治疗团。斯特伊弗桑特就不同。我可以将这篇文章交给辅导员。嗨,山姆,你来处理这个。如果我不这么做,但后来发生了继父伤害女孩的事,全世界就都知道是我忽略了,学校系统的重要人物(校长助理、校长、教育局长)就会把我叫到他们的办公室。他们想得到解释,你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师怎么会让这件事发生?我的名字就可能会被醒目地登在通俗小报的第三版上。

用红笔写几句评语。给她九十八分。文章写得很棒,但是有些拼写错误。祝贺她写了这么一篇诚实而成熟的文章,告诉她:贾妮丝,你前途远大。我希望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能看到更多你的作品。

我想消除一些他们在老师的私生活方面的认识。我告诉他们:从你们的脑子里选出一个老师,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老师的名字,也不要写下来。现在,猜测一下,当那个老师每天离开学校,他或她会做什么?会去哪里?

你们知道,老师们在放学后直接回家,拎着一个袋子,装满需要阅读和批改的作业。也许会和配偶喝杯茶。哦,不,老师绝不会喝酒,那不是老师的生活方式。他们不出去,也许会在周末看场电影。他们吃晚饭,他们抱孩子上床。在安顿下来准备花整个晚上阅读那些作业之前,他们会看看新闻。十一点,再喝一杯茶或一杯热牛奶以帮助睡眠。然后,他们会穿上睡衣,亲吻一下配偶,倒头睡去。

老师的睡衣总是棉的,穿着丝织睡衣的老师会做什么呢?不,他们从不光着身子睡觉。如果你暗示裸体,学生们会很震惊。喂,你能想象这所学校的一些老师光着身子吗?那会招来一阵哄堂大笑,而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坐在那儿想象我光着身子的样子。

老师睡觉前想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在所有老师穿着温暖舒适的棉睡衣入睡之前,他们只会想着明天他们要教什么。老师们出色、正确、专业、负责。他们从来不在床上交叉双腿。在衣服扣子下,老师一动不动。

一九七四年,在斯特伊弗桑特高中任教的第三年,我应邀成为创造性写作课程的新老师。罗杰·古德曼说:你没问题。

我对写作或者教写作一窍不通。罗杰说别担心,这个国家有上百个教写作的老师和教授,他们中大多数从来没有发表过一个字。

而看看你,比尔·英斯——罗杰的继任者说,你有几篇文章在这儿那儿发表。我对他说:几篇发表在《村声》、《新闻日报》,以及都柏林一本已经停刊的杂志上的文章,并没有使我有资格担任教写作的工作。很快,我一点都不懂写作教学将成为大家的共识。但是我记得我母亲的一句话:上帝帮助我们,可是有时候你不得不做一些冒险的事。

我无法让自己认同我在教创造性写作或诗歌或文学,因为我本人一直在学习。相反,我说我上一门课,或者管理一个班级。

和往常一样,我每天教五个班:三个班的“常规”英语和两个班的创造性写作。我有一个可容纳三十七个学生的年级教室,需要承担办事员的工作。每个学期我都会得到不同的楼层管理任务:巡视楼道和楼梯井,检查男生厕所里是否有人抽烟,代替缺课的老师,小心提防毒品交易,监管学校大厅以确保每一个出入者都有正式通行证。三千个聪明的少年聚集在一个屋檐下,你再小心都不过分。他们总要惹点事,那是他们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