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6/7页)

是不是凡是研究高等数学的人,谁都能够浅显易懂地教好小学生的算术呢?或者说那是教的人具备特殊能力的缘故?博士能够以完美的方法传授分数、比例以及体积等知识。他让我想到,凡帮助孩子检查作业的家长,都应当这样做。

“355乘以840,6239除以23,4.62加上2.74,减去……”

不管是应用题还是单纯的计算题,博士首先都让平方根从念题目开始。

“问题是有节奏的,和音乐一样,把它念出来跟上它的节奏,就能看到问题的整体面貌,而且还能猜出隐藏着陷阱的、可疑的地方。”

平方根活泼泼的朗读声响彻着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假设一个人购买2块手帕和2双袜子花费了380日元,购买2块相同的手帕和5双袜子花费了710日元,那么请问1块手帕和1双袜子的价格分别为多少?”

“好,问题要从哪里入手呢?”

“嗯,有点难度。”

“这个的确可能是今天的作业里面最狡猾的题目。但是你刚才读得真好。这个问题由三个句子构成,手帕和袜子都分别出现了三次。你读的时候确实抓住了其中反复出现的节奏:几块、几双、多少日元。几块、几双、多少日元……一道乏味的练习题,让你读起来就像一首诗。”

博士夸奖起平方根来不遗余力。即使在夸奖期间,时间飞快地流走,作业丝毫没有进展,他也不焦急。即使平方根钻进了多么愚蠢的死胡同,他也会像从河底的淤泥里掬起一粒沙金那样,找出小小的闪光点来。

“那么,就让我们把这个人所购买的东西画出来看看。先是2块手帕对吧?接着是2双袜子……”

“你这个看起来不像袜子。是胖胖的毛毛虫。看我的。”

“啊,对的,你那样画的话就像袜子了,嗯,好。”

“要画5双袜子比较费时间哩。这个人买手帕的量不变,光增加了袜子。我的也慢慢地开始像毛毛虫啦。”

“不会,你画得很棒。平方根说的没错,袜子一增加,价格也跟着贵了。我们来算算贵了多少好吗?”

“嗯——710减去380,等于……”

“最好不要把笔算的过程擦掉,就让它保留着。”

“我平时是在废纸背面随便算算的。”

“不管什么样的式子,也不管什么样的数字,都是有含义的。如果你不好好珍惜它们,它们不是很可怜吗?”

我坐在床上缝缝补补。当这一老一少开始做作业时,我也把自己的工作拿到书房里来,以求尽量和他们待在一起。我不是熨衬衫,就是去除地毯上的污渍,再就是摘摘豌豆角儿。待在厨房,听着时不时传出的笑声,我会有种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会因此感到寂寞;说到底,我希望在有人对平方根好的时候,自己也能够待在一旁。

书房里能够很清楚地听到雨声,仿佛唯有这里的天空比较低。多亏了繁茂的绿叶,待在这里无须担心人们窥探的视线,因此如果夕阳西下后也一直不拉上窗帘,他们俩的脸就会映在窗玻璃上,看上去湿润润的。下雨的日子,纸张的气味比平常更加地浓重了。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把除法也运用进去,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了。”

“袜子先算出来了,是110日元。”

“好。这时候可不能大意。手帕虽然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说不定是个坏家伙呢。”

“对噢……嗯,数字越小越容易计算……”

桌子对平方根来说有些过高,他伸长了身子把脑袋抵在上面,手里紧紧握着咬满牙齿印的铅笔。博士则悠闲自在地跷起了腿,盯着平方根的手指尖看,一面不时拿手摸摸邋遢胡子。此时的他,早已不是一位瘦弱的老人,也不是一位专注于思考的学者,而成了弱小者正当的庇护人。他们的轮廓靠近、重叠,融合成为一体;铅笔的沙沙声和博士的假牙的嚓嚓声,也都融进了雨声中。

“我可以按照顺序,一个一个式子列出来吗?我们学校的老师,要是我们不统一成一个式子,他会生气的。”

“学生为了避免出错,认认真真地做反而要生气,这老师真是奇怪。”

“嗯,是有点怪……110乘2等于220。再用380减去……等于160……160除以2……等于80。出来了!手帕每块80日元!”

“正确。解得漂亮!”

博士抚摸着平方根的脑袋夸奖道。平方根任凭他把自己的头发摸得乱蓬蓬的,同时不停地抬头瞧瞧博士的脸,像是不愿错过他欢喜的笑容。

“老伯伯也想给你出个作业,行吗?”

“啊?”

“不要摆臭脸嘛。一起学着学着,老伯伯也开始想模仿学校里的老师,给你出出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