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5/5页）

“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一次不落地使劲给他们加油？”

“啊，当然有啦。”

博士应道。平方根怀疑阪神虎之所以状态欠佳，是因为博士偷懒，没为他们加油的缘故。

“可是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开收音机吗？”

“你妈妈教我了呀。”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让你妈妈一直把旋钮调到能听到棒球赛为止。”

“光是木头一样地听着，怎么能赢呢？”

“这我当然知道。我拼命地加油了。我一直对着收音机拜，说，求求你让江夏夺三振吧。”博士试图消除平方根的怀疑，这些那些地辩解了一长串。

就这样，一到黄昏饭厅就开收音机的生活又回来了。

收音机就搁在饭厅的碗柜上面，自从作为解答作业的奖励请维修师傅修好以来，一直收听无碍；偶尔杂音混杂得厉害，那也肯定不是机器本身的原因，准是因为偏屋地形不好。

在夜场赛转播开始之前，音量一直调得很低，被各种声音，比如我在厨房准备晚饭的声响、外面大街上飞驰而过的摩托车的引擎声，还有博士的自言自语及平方根的喷嚏等掩盖住了，甚至弄不清是否真的已经打开。只有在大家都安静下来的那一瞬间，才听到有音乐流淌出来。那时候明明理应播过许许多多曲子，但却无论哪首都只记得在遥远的过去曾经听过，就是记不起曲名，这又是为什么呢？

博士在窗边的固定位置——安乐椅上看书。平方根把大号笔记本摊在餐桌上，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些什么。封面上原有的“整系数三项式No.11”已被两条横线划掉，下面用平方根的字写着“阪神虎杂记”。他为了照自己的方式汇编阪神虎的相关资料，求博士转让了一本没用的笔记本。因此，最初三页上写着超越他理解能力的算式，后面开始便记着仲田的防守率及新庄的击球率之类了。

我揉着做面包的面团。晚饭很久没吃面包了，今天难得三个人意见一致。热烘烘的面包夹着奶酪、火腿和蔬菜，喜欢什么就夹进去。

日头开始偏西，暑热却丝毫不见消解。可能是白天遭太阳暴晒的树叶在散发体温的缘故吧，从敞开的窗门进来的不是风，是驱不散的热气。平方根从学校带回来的盆栽牵牛花，此时也合上了花瓣，已经准备好进入梦乡。院子里最高的梧桐树树干的叶子背面，可以看见歇着好几只蝉。

刚刚发酵完毕的面团柔软极了，让人想要把手指永远埋在里面。案板和地板上都撒了一层白白的面粉。每回抬起手臂去擦额头流出的汗，就也把自己的脸也弄得粘满面粉。

“嘿，博士。”

平方根手里握着铅笔，眼睛盯着笔记本，嘴里呼唤博士道。他实在热得受不了，就只穿了一件运动背心和一条短裤。他刚刚才从游泳池回来，头发还湿漉漉的。

“什么事？”博士抬起头，老花镜直滑到了鼻翼上。

“什么叫垒打？”

“就是靠安打夺得的安打上垒总数。一垒打就是1，二垒打就是2，三垒打就是3。因此本垒打就是……”

“4。”

“正确。”博士一脸发自内心的欢喜。

“不要打扰博士工作。”

我把面团撕成小块，揉成同等大小的一个个圆球。

“知道。”平方根应道。

天空见不到一片云彩，满眼是耀眼的绿，地面上，斑驳的日影在跳跃。平方根在掐着手指头数垒打数。我打开了烤箱的开关。收音机里的音乐一时被杂音掩盖，不久又恢复了。

“嘿、嘿。”平方根又出声了。

“什么事？”我应道。

“不是叫你，妈妈。”他说，“规定击球员区要怎么求好？”

“比赛次数乘以3.1就行，小数点后面舍弃。”

“不用四舍五入吗？”

“嗯，对啊。哪个？我看看……”

博士合上书放到椅子上，走向平方根身边，便条们随之沙沙沙沙地低声细语。博士一手拄在餐桌上，一手搭在平方根肩上，两人的影子重合了；椅子下面，平方根的腿在摇晃。我把面包放进了烤箱。

不久传出告知棒球赛转播开始的音乐声，平方根伸手去拧音量旋钮。

“今天绝对不能输！”平方根每天这样说。

“嗯——先发会是江夏吗？”博士说着摘下老花镜。

我们脑中浮现出尚未沾上任何人的足迹的、崭新的投手板。泥地吸了水，黑黑的，经过一番细致的打理后看起来凉丝丝的。

“上帝保佑阪神！投手……”

现场播报最终被观众的欢呼声和杂音给淹没了。我们脑际浮现出先发投手走向投手板时钉鞋踏出的足迹。面包烤熟的香味慢慢地充满了整间饭厅。

(1)燕子：日本中央棒球联盟棒球队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