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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通话,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提灯笼的男人就抓住了他的衣领,不顾他腿上的伤势,毫不客气地将他拎了起来。

他抓住他的衣服用力地摇晃,头上的帽子也被晃掉了。他愤怒地吼道:“给我闭上你的狗嘴,知道吗?你敢再说一遍试试看?”

“知道了。”男人喘着粗气求饶,“我知道了。求求你……”

提灯笼而来的男人松开手,任他摔坐在地板上,不理会他的惨叫声。他看着桌子底下的猫,看它囫囵吞枣地吃东西,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如果它变成了野猫,”男人突然说,“那也是你的错,不是它。”他凝视着那只猫,胸口的怒火渐渐消散了,“它的家被人这么对待,难怪它会变成一只野猫。”

“这是我的土地。”坐在地上的男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想怎样就怎样。”

“就是因为你的残忍,才会害它变成这样。”他反驳道,“否则,现在就会有人住在这里,像你的其他租客一样照顾它。”他又一次打开背包。窗外还在安静地飘着雪,而这雪有时却能致生灵于死地。“如果不是因为你,说不定我还住在这里。”

坐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没了声音。提灯笼而来的男人旁若无人地从包里拿出一张温暖柔软的羊皮,还有一条老旧的毯子,将它们摊开来,在角落里铺好。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拿出用纸包着的几条鱼干,将它们放在壁炉台上。如果某只身手矫健的小家伙跳上去,就会发现那里的鱼干。做完这些后,他慢慢地朝桌子底下的猫靠近,它已经把鱼肉吃完了,现在正在享用鸡肉。

“我们并没有忘记你。”他小声地说。他伸出手想抚摸它的毛,但它立刻闪躲开来,双眼戒备而冷漠地盯着他。那双眼睛曾因人类的抚摸而舒服得眯成一条线,现在却再也不会了。

男人叹息了一声,直起身子,将空无一物的包甩到后背上。他将酒瓶拿出来,喝了一大口酒。坐在地上的男人安静地看着他,嘴唇早已冻得发青。

“我会帮你。”他擦掉嘴边的酒,看着受伤的男人说,“我会带你走出山谷,送你回庄园去,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作为回报,你必须把这房子翻修好,墙壁、窗户和屋顶都要,并且允许我们随时过来这里喂它。”

坐在地上的男人因为寒冷而发颤,因为腿伤而发颤。“为什么不问我要钱?”他痛苦地说,“要东西,或要土地?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誓言和鸡蛋一样易碎。”提灯笼的男人言简意赅地说。他朝前走了几步,向地上的人伸出手。“你同意我的条件吗?”

穿着厚大衣的男人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室内只有沙沙的声音,像动物在木头上磨爪子。我吓得身体一抖,头撞上背后的墙,痛得我睁开眼睛。房间里的炉火依然烧得很旺盛,跟我离开前一样。那阵沙沙声又开始了,我循着声音找到佩兰时,它正对着一只老旧的木箱子磨爪子。

“佩兰!”我严厉地冲它喊了一声,它立刻停了下来,一只爪子还停留在半空中。梦中的那只猫独自生活在废弃的房子里,因而染上了一身野性,它的眼睛与佩兰十分相似,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佩兰。”我温柔地喊它,伸出手挠它的头。

我的手覆在它头上时,它先是僵硬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段艰难的岁月,它如同一只野猫一样生活着,被人丢弃在此,自生自灭。然后,它用脸蹭蹭我的手心,利索地爬到我的大腿上,爪子搭在我的袖管上,舒服地打着呼噜。我轻抚它的背,无声地告诉它,它再也不会被抛弃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决不会丢下它不管。

* * * * * *

隔天,当我走在山谷里,准备去找梅尔时,我还记得昨晚的梦。可是,即使我真的梦见了什么,能够帮到恩斯尤尔,我又该如何向别人解释呢?难道我要说:“盯着木箱子看了一会儿后,我开始做起梦来,目睹了一些神奇的事情?”我可以想象,如果我这么告诉律师,他会满怀同情地向我点点头,在纸上写下“该租客已精神失常”。

我开始意识到,恩斯尤尔所在的这片土地,曾发生过无数早已被人遗忘的故事,散落着许多尘封已久的记忆,有微不足道的,也有惊天动地的,周而复始地循环播放着。现在,我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白纸黑字的证据,法律能理解的语言。一开始,我正绞尽脑汁地在思考留住恩斯尤尔的办法,专注得没有注意到回荡在山谷里的声音。直到我靠近那块石头,才清楚地听见那声音,砰砰的闷响声,像是锤子的敲打声。听到这可疑的声音,我猛地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