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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随口问问而已。星期六那天,我得几点开始参加游行?”我赶紧转移话题,希望她没发现我的脸红了。
“六点钟。”
“何时结束?”
丽莎重新给我倒满酒,咧嘴一笑,说:“直到我们把旧年喝干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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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的马蹄声,怦怦的心跳声,咚咚的锣鼓声惊天动地,一股鲜血流过地球的四肢百骸。篝火轰地燃起,火焰窜动,冬青树绿得如火般耀眼。在这白昼最短的日子里,太阳昏沉沉地落山了,迎来一年当中最漫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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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星期六,而它一来似乎就不想走了。这天早晨,我在家里忙着写作,小说也快结局了,再过几天就能写完。我的编辑一直坚持,要在平安夜前拿到稿子,圣诞节期间他会抽空审阅。所以,在平安夜到来之前,我还有几天时间。这本小说连自己校对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匆匆忙忙地交稿,也不知会有多粗糙。想到这里我只能无奈地苦笑。新的一年里,修改意见肯定会如雪片般飞来,我得做好挨批的准备,事先编好借口。
时针慢慢走到下午,我终于按捺不住,把电脑推到一旁,起身去换衣服。
我向丽莎借了一条深绿色的丝绒裙,它有一对如云的喇叭袖,长到能够遮住手掌,裙长在脚踝左右。腰身稍微大了点,我在腰间系上一条皮带,瞬间化腐朽为神奇。丽莎告诉我首饰佩带的越多越好。按照她教导的搭配方法,我从首饰盒里拿出几串项链,还有几只手镯。我将齐肩的头发盘到脑后,对着镜子检查成果。看来看去,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古代的祭司,也有点儿像要去参加嬉皮士①[① 嬉皮士(Hippie):60年代的西方,有相当一部分年轻人蔑视传统,废弃道德,有意识地远离主流社会,以一种不能见容于主流社会的独特的生活方式,来表达他们对现实社会的叛逆,这些人被称为“嬉皮士”。
]的活动。在我看来,嬉皮士追求的精神与蒙拓节很相似。
黑暗从东边蔓延开来,一点点地蚕食着深蓝的天空。夜幕缓缓落下,是时候出发了。在这万分期待的节日里,全村上下亢奋不已。生性内敛的我在他们的感染下,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扑腾着翅膀激动地往光源飞去。杰克曾说,这是个无拘无束的夜晚,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佩兰没有待在它平日里最喜欢的扶手椅上,而是一反常态地坐在窗台上,乌黑的身影倒映在窗玻璃上,与窗外的夜色相得益彰。听见我在喊它后,它灵敏地转过头来,眼睛如金雀花般灿烂,如猫头鹰般锐利。它蓄势待发地坐在窗台上,似一只从远古走来的野兽,做好了捕猎的万全准备……我眨了眨眼睛,那凶猛的表情瞬间消失,它温顺地对我叫了几声,回过头去对着窗户继续冥思。
我匆匆穿过山谷,头顶上的天空从深蓝迅速转为暗黑。
有的路段一片漆黑,不得不靠手电筒照路。当走出树林的泥土路,来到造船厂的粗糙地面时,我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灯光从河边的房子里透出来,洒落在河流的水面上,像是热情地欢迎客人的到来。
“梅尔?”我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对不起,我迟到了,因为我要去……”
看见楼梯上面站着的人,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他如同从古老的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人物,头发和胡须乱得像一把稻草,眼睛隐藏在绿色的面具后面,头上顶着用冬青树枝编成的花环,花环上点缀着火红的果实,像冬日午后的太阳。一件披风搭在他肩上,垂着金色、绿色和红色的吊穗。那帝王般的表情突然有了松动,梅尔摘下脸上的面具,站在那儿羞怯地对我笑着。
“别来无恙,杰西。”他说。
“梅尔!”我突然脱口而出,却因太过震撼而短暂地说不出话来,“你看起来……太帅了!”
他一脸骄傲地收下我的赞美:“我可是万众瞩目的冬青王,不好好打扮怎么行?快上来吧。”
我跟着他走上楼,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在服装上多花点心思了。
房子里静悄悄的,我好奇地问:“杰克在哪儿呢?他不去参加活动吗?”
梅尔将一只盒子抬起来,放到我面前的桌上,脸颊有点微红。“他已经先走了。这是我让花店的小伙子准备的。”他故意粗声粗气地说,“你想戴的话就拿去,不想戴就拉倒。”
我好奇地打开盒子,里头放着一只花环,用刚砍下的常春藤编织而成,清新的香气从盒子里飘散出来,有树脂的味道,有树液的味道,也有叶子的味道。他的花环用冬青树编织而成,而我的则用常春藤,它们的枝叶被卷成环状,四周插上光秃秃的嫩枝,在灯光下发出冷冽的光芒,像镀上了一层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