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往事微温](第8/12页)
后来魔术师揭晓了答案,满屋星光来自几十支荧光棒。
再后来,我无数次躺在那间卧室里想象,那天他是如何将一支支荧光棒折亮、剪开,把星光一点一点染在天花板上、墙上。他一定不自觉地微微皱着眉,就像平时专注地做某件事时一样;或许脸上不时会带有微笑,因为他也会边忙边想象我见到满屋星光时的反应……
荧光星星再美,也只能保持一夜的光亮,时过境迁后,它们便会变成淡淡的水痕,直至消失无踪。
而当时,我并不知道。
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爱就是身在孤独中仍然能感受到快乐。此刻,我也不确定,那些美好的回忆是否仍将快乐留存在我心里;我更不确定,偶尔回忆起这些情节,是否仍带着爱。
如果那些感觉始终不曾退色或消失,我又能如何重新开始?
原来人在相爱时会为自己筑起一道墙,将彼此的美好回忆包围在内,而离开时你拆不掉那道墙,只能背对它朝另一个方向走。无论走多远,只要想折返,依然能见到往日留下的遗迹。从上一段感情发生的现场逃离后,我已经往北走了一千公里,难道这段距离还不够远得让我回头看不见它?
在时间急速而盲目的流动中,有一些东西总是无法被消解,比如往事。
如果足够聪明,便能学会全身而退;而始终学不会这四个字的我,别无选择,只能笨拙地负重前行。
夜晚的微风里,手中这杯咖啡仍有微温。侧过头看去,他的侧影、安静的夜、这夜晚发生的一切琐事细节,反而远得像数年之前。
007
黎靖送我到楼下,临告别时,出人意料地送了我一颗巧克力当回礼。那巧克力装在透明的小盒子里,只有三分之一个手掌那么大,甚是可爱。盒子上印着跟咖啡杯上同样的店标,是他刚才买咖啡时准备的。
“谢谢。”我是真心喜爱这颗小巧克力。
“纯度比较高,可能有点苦,不过吃了不会胖,所以晚上吃也没关系。”他笑笑,算是道别。
原来他也这么细心,真可以跟唐唐并列为闺蜜了。一颗巧克力的力量有时候比想象中要大,我开始觉得,现实总比回忆要近,只要愿意去看到它。
无论如何,能够跟他坦率地谈论彼此间的关系,无疑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而且,剥开种种说辞的表象,最本质的一点是:我们可以相处得比朋友亲密,又不用担负恋人的责任。虽然这本质听起来挺虚伪,就像两个爱吃东西又不愿意埋单的无赖保持着默契互相蹭饭;但,至少彼此想法一致,没有人受到伤害。
再说,一段正式的恋情与我们现在比起来除了多一层更虚伪的外衣,本质有何区别?
我不清楚这样想是对是错。但我们都清楚:在负不起责任时,量力而为也算是一种负责任。
出了电梯走到门口,钥匙还没从包里掏出来,就听到屋里有两个声音热闹得像二重唱。其中一个清脆点的是唐唐,另一个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听着很像房东阿姨。
我赶紧找出钥匙开门进屋,只见房东阿姨作气宇轩昂状傲然坐在沙发正中央,唐唐站在一边,双手胸前交叠,一副“随你怎么着”的表情。
——这是演的哪一出?我进屋时,她们已经迅速进入了沉默对峙阶段,两人的架势活像皇太后怒审小奸妃。
我赶紧扔下包站到唐唐身边,开口向皇太后询问战况:“陆阿姨,这么晚了来,有事?”
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唐唐一见到来了战友,顿时像小奸妃见到了皇上——抓住我的手臂,我见犹怜地哼哼:“丁丁,阿姨说到期续签的时候要涨房租,涨到三千二。”
“啊?”我惊恐交加地大吼一声,“三千二?”这四环内的小两居室现在的房租是二千六,我们两人还算是能应付;一下子涨六百,不是房东疯了就是房价疯了。半小时前我刚体验过的种种闲着没事儿装文艺的情调,顿时被这个事实活活震碎了,碎得渣都不剩。一杯外卖咖啡十块钱,抱着它能散步约会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甚至谈谈咖啡豆的产地;而一个月房租涨到三千二,我们只能跟银行谈谈信用卡的透支额度。突然发觉,很多美好的时刻其实得来都很廉价,这样想来,人生倒是幸福多过忧虑——即使穷得租不起房子,仍然可以消费得起那些美好的片刻。
房东瞥我一眼,用客气礼貌的态度毫不留情地宣布:“姑娘,我这也是没办法。看看这周围的房租都涨成什么样儿了?我是喜欢你们俩姑娘,所以住了两年才涨过一次,我这房子租的价钱现在已经是这一片垫底的了。”
“不会吧?昨天下班回来路过小区外边的地产公司,门口标着不少比这便宜的房子呢。”我说的是实话。这里固然交通便利设施齐全楼层又合适,也没理由向房租最贵的单位看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