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夜与寂静](第11/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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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之百是定情信物!”唐唐斩钉截铁地断定。
电视里广告歌不知疲倦地响着,唐唐欢快地哼着歌进厨房洗水果,哗哗的水流声和她的背影将我的思绪无限拉远。身边的一切变得遥远又模糊,黎靖那天的神态、说过的话反复在我脑海中一遍遍完整地闪回。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如他所说,凡事都想得太多太清楚?
然而,此后十多天,他都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再跟我联络。
这十多天里,唐唐和企鹅已经发展到天天下班后就黏在一起;莎士比亚小姐依然隔几天就会来店里一次,其间没有再问起店长,没有任何事发生;六月的活动日果然由小章讲解各种咖啡;施杰偶尔会来电话关心翻译稿的进展,十六万字的长稿终于只剩几千字收尾;甚至谢慧仪都跟我一起逛过了一次街……黎靖一直没有来,手机屏幕上也没有再亮起过他的名字。
此时我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单纯到没有任何羁绊,即使不联络,彼此也能完整无缺地过自己的生活。原来他和我是那么自由。
直到唐唐即将随公司同事们一起出去年度旅行,走之前打算请我和黎靖一起聚会吃饭,我才不得不主动给他发信息。
斟酌许久要不要加上个“好久不见”,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好几次,终于还是只发了个简单的问句:“唐唐要去旅行,后天想约我们大家聚会。你来吗?”
他回复得很快:“快期末比较忙,你们玩得开心点儿。”
没有多余的语言,也没有多余的标点,更没有给我留再回信的余地。
洗手间里,我透过镜子看着自己耳垂上那小小的坚硬的耳环。之前他买了一直没送我是怕我多心,后来送出皆因他知道以后再没机会送了。原来,它们代表的是一句温文有礼的“再见”。
真正的星星填补头上的夜空,而你我之间,不过是身边夜色里辨认不清的萤火虫。
我想到二十四岁生日夜晚,那满屋荧光液伪装的星辰,想到数天前在铺满星光的窗前将戒指丢进茫茫黑夜;我曾以为真实的过去被证明是一场欺骗,我曾以为近在身边,现在也被证明如此遥远。
隔着一张门外,店里依然反反复复地播着佩茜·克莱恩:“You want me to act like we've never kissed, you want me to forget, pretend we've never met...”
当墙上的时钟指向七点半,音乐声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小章按下按钮,像平日一样头也不回地对我伸着手。我站在CD架边,呆呆地瞪视着碟片从机器里无声地弹出来,不知道拿哪张给他好。
等了半天没见反应,小章转过身,把他那只手在我眼前上下晃动:“发什么呆呢?”
“噢,你想听什么啊?”我被他从走神中拽了回来,胡乱问了一句。
事实证明,问他也是白问,除了咖啡之外,他对这店里的一切都能随便:“给什么听什么,拿来吧。”
我就手拿下一张递给他。封套很面熟:斑驳的旧墙、深绿色的门,和一张微笑闭目托腮的侧脸。是安德烈·波切利《托斯卡纳的天空》。送黎靖这张CD是什么时候的事?似乎是夏天刚刚开始,距今也不过两个多月;回忆起来,遥远得像几年之前。
波切利温暖浑厚的嗓音包裹在管弦乐伴奏中,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一遍遍巨细无遗地复述着我记忆中曾有过的美好片刻。安德烈·波切利是盲人,但他的声音里有着世界上所有美景的颜色——我听到午后木桌边的时光,听到白葡萄酒的味道,听到茫茫大雨笼罩在城市上空就像暂时的海,听到夜晚街头咖啡小店里传来的音乐……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原来并非不快乐。至少,我此时已懂得,这一段回忆有多美。曾经浑然不觉,如今时过境迁。
小章边陶醉地听着音乐,边慢条斯理地清理吧台,伴着节奏将一只只杯子依次摆好,手握海绵,轻轻吸去流理台上的几点水渍和咖啡渍。
这样悠长缓慢的时光总在一分一秒打磨着心里的尘垢,让幸福感悄然显现轮廓。这轮廓那么清晰那么美,我怕音乐声一停止它便消失不见。像幻觉般,不复存在。
我匆匆收拾了手边的书本电脑,想在音乐结束之前逃到这扇门外:“小章,没什么事的话,我想早走一会儿。”
“反正快到点了,走吧。”他话音刚落,又叫住我,“喂,你就这么走啊?”
我回过头愣愣地看他,他一指我身上的制服:“大姐,你没换衣服!”
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穿着一身胸前印有书店标志的制服。可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与回忆对峙,连多一秒也不想。
“不换了,穿回去洗。”我手忙脚乱地找来今天上班时穿的衣服塞进手袋,穿着制服便推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