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选集(第27/28页)

我天生的命运,就是成为一个体现本性的形状和形式的视觉性情人,一个把梦具体化的人,一个对人物外表和事物表现形式充满无限热情的沉思者。

这不是被精神病学家称作精神手淫的个案,甚至也不是被他们称作色情狂的东西。我并没有像精神手淫者一样幻想。我没有将自己想象成我凝视和想起的那个人的肉欲情人,或者甚至他(她)的一个普通朋友。我也没有像色情狂那样,将他(她)理想化后,再将他(她)从具体的审美领域中移除。除了我的所见及其带给我的纯粹的、直接的记忆,我对那个人没有任何想法或欲求。

视觉性情人(二)

在我出于自娱去凝视的那些画像周围,我避免使自己去编织幻想之网。我看着他们,对我而言,他们唯一的价值就在于被看见。任何可能被我附加在他们身上的东西都将贬低他们,因为这贬低了他们的“可见性”。

无论我要怎样去幻想他们,我都会瞬间感到,这显然不真实。梦里的东西令我快乐,然而,虚假的东西使我厌恶。我喜欢纯粹的梦,它们与现实无关,甚至没有与现实的接触点。但不完美的梦有它们的生活根基,令我满心憎恶,或者说我满心憎恶自己沉湎于这样的梦。

我将人性看作极为矫饰的图形,即存在于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中,也存在于我们的心理情感中。生活中我最想要的就是去观察人性。自我中我最想要的就是去观察生活。

我就像一个来自其他存在物(他只是路过)的存在者,在这个存在者身上,我有着诸多的兴趣。我在各方面与他不相容。在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块玻璃板。我希望那块玻璃板足够透明,以便一点也不会挡住我去观察玻璃后面是什么,但我总是不能没有那块玻璃。

对于每一个有着科学思想的心灵,看到的比实际存在的多就意味着看得更少。物质的增加意味着精神的减少。

毫无疑问,这种观点归咎于我对博物馆的厌恶。对我来说,唯一的博物馆就是生活的全部,那里的图画总是绝对精确,任何不精确的存在者都归因于旁观者的自身缺陷。我努力克服自己的缺陷,如果我什么也做不了,那么我对他们的这种存在方式感到满意,因为,正如其他一切事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从未实现的旅行(一)

在秋意靡靡的黄昏时分,我启程去做从未实现的旅行。

我无法回忆起的天空蒙上一层暗金销蚀后的淡紫,群山的线条清晰而凄惨,死气沉沉的余晖将它们裹住,穿透群山鲜明的轮廓,使那些线条变得柔和起来。船的另一侧,甲板的天棚下,夜色更冷,向更远的地方蔓延。在那里,茫茫大海颤巍巍地伸向越来越暗的东方地平线,越来越暗的天空,将入夜的阴影投向大海遥遥可见的边缘昏暗的水线,像暑天的薄雾徘徊不去。

我记得,海的梦幻色调夹杂着幽幽波纹——一切是那么神秘,像快乐时刻的一个忧伤的念头,预示着某种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从不知道的港口启程。即便今天,我仍然不知道那个港口叫什么,因为我从未到过那里。此外,我旅行的既定目标是探寻不存在的港口——那些港口不过是入港口,那是被遗忘的河口,流过无懈可击的虚幻城市的海峡。毋庸置疑,读着我的文字,你会认为我的话很荒谬,那是因为你从未像我一样做过这样的旅行。

我启程了吗?我不会向你发誓我已启程。我发现自己在别的地方,别的港口,我经过的城市不是我出发的城市,那里和其他地方一样,根本就不少城市。我不能向你发誓,启程的(那个人)就是我,而不是沿途的风景,是我游历那些地方,而不是它们游历我。我不知道生活是什么,也不知道是我在过生活,还是生活在过我(不管“生活”这个空洞的词有什么用的含义),我也没打算要发什么誓。

我做了一次旅行。我觉得,没有必要去解释为什么我的旅行没有持续数月或数天,或持续了一段可衡量的时间。诚然,我适时旅行了一段时间,但不是在这个按小时、天和月份计算的时间里。我的旅行发生在另一种时间,它的时间无法去计算,但时间也会流逝,而且与我们生活的时间相比,时间似乎流逝地更快。在你心里,你无疑在问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要犯这样的错误。像孩子似的错误(他们喜欢刨根究底)说再见。一切皆无意义。

我乘坐什么船去旅行?“任何号”轮船。你笑了。我也是,或许我在笑你。你(或者甚至我)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写只有上帝才能读懂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