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石窟中所表现的北魏建筑(第9/10页)

第二种解说,则是疑心上段“山堂水殿”句,为含着诗意的比喻,称颂自然形势的描写。简单说便是:据山为堂(已是事实),因水为殿的比喻式,描写“山而堂,水而殿”的意思,因为就形势看山崖临水,前面地方颇近迫,如果重视自然方面,则此说倒也逼切写真,但如此则建筑部分已是全景毫末,仅剩烟寺相望的“寺”,而这寺到底有多少是木造工程,则又不可得而知了。

《水经注》里这几段文字所以给我们附属木构殿宇的印象,明显的当然是在第三句上,但严格说,第一句里的“因岩结构”,却亦负有用当责任的。观现今清制的木构,殿阁,尤其是由侧面看去,实令人感到“因岩结构”描写得恰当真切之至。这“结构”两字,实有不止限于山岩方面,而有注重干木造的意义蕴在里面。

现在在云冈的石佛寺木建殿宇,只限于中部第一、第二、第三大洞前面,山门及关帝庙右第二洞中线上。第一洞、第三洞、遂成全寺东西偏院的两阁,而各有其两厢配殿。因岩之天然形势,东西两阁的结构、高度、布置均不司。第二洞洞前正极高阁共四层,内中留井,周围如廊,沿梯上达于项层,可平视佛颜。第一洞同之。第三洞则仅三层(洞中佛像亦较小许多),每层有楼廊通第二洞。但因二洞、三洞南北位置之不相同,使楼廊微作曲折,颇增加趣味。此外则第一洞西,有洞门通崖后,洞上有小廊阁。第二洞后崖上,有斗尖亭阁,在全寺的最高处。这些木建殿阁厢庑,依附岩前,左右关连,前后引申,成为一组;绿瓦巍峨,点缀于断崖林木间,遥望颇壮丽,但此寺已是云冈石崖一带现在惟一的木构部分,且完全为清代结构,不见前朝痕迹。近来即此清制楼阁,亦已开始残破,盖断崖前风雨侵凌,固剧于平原各地,木建损毁当亦较速。

关于清以前各时期中云冈木建部分到底若何,在雍正《朔平府志》中记载左云县云冈堡石佛寺古迹一段中,有若干可注意的之点。《府志》里讲:“……规划甚宏,寺原十所:一曰同升,二曰灵光,三曰镇国,四曰扩国,五曰祟福,六日童子,七曰能仁,八日华严,九曰天宫,十曰兜率。其中有元载所造石佛二十龛;石窑千孔,佛像万尊。由隋唐历来元,楼阁层凌,树木蓊郁,俨然为一方胜概。……”这里的“寺原十所”的寺,因为明言数目,当然不是指洞而讲。“石佛二十龛”亦与现存诸洞数目相符。惟“元载所造”的“元”,令人颇不解。雍正《通志》同样句,却又稍稍不同,而日“内有元时石佛二十竞”。这两处恐皆为“元魏时”所误。这十寺既不是以洞为单位计算的,则疑是以其他木构殿宇为单位而命名者。且“楼阁层凌,树木荧郁”,当时木构不止现今所馀三座,亦恰如当日树木蓊郁,与今之秃树枯干,荒凉景象,相形之下,不能同日而语了。

所谓“由隋唐历来元”之说,当然只是极普通的述其历代相沿下来的意思。以地理论,大同朔平不属于宋,而是辽金地盘;但在时间上固无分别。且在雍正修《府志》时,辽金建筑本可仍然存在的。大同一城之内,辽金木建,至今尚存七八座之多。佛教盛时,如云冈这样重要的宗教中心,亦必有多少建设。所以唐志中所写的“楼阁层凌”,或许还是辽金前后的遗建,至少我们由这府志里,只知道“其山最高处曰云冈,冈上建飞阁三重”,阁前有世祖章皇帝(顺治)御书“西来第一山”五字及“康熙三十五年西征回銮幸寺赐”扁额,而未知其他建造工程。而现今所存之殿阁,则又为乾嘉以后的建筑。在实物方面,可作参考的材料的,有如下各点:一,龙门石窟崖前。并无木建庙宇。二,天龙山有一部分有清代木建,另有一部则有石刻门洞;楣、额、支柱,极为整齐。三,敦煌石窟前面多有木廊,见于伯希和《敦煌图录》中。前年关于第一百三十洞前廊的年代问题有伯希和先生与思成通信讨论,登载本刊三卷四期,证明其建造年代为宋太平兴国五年的实物。第一百二十窟的年代是宋开宝九年,较第一百三十洞又早四年。四,云冈西部诸大洞,石质部分已天然剥削过半,地下沙石填高至佛膝或佛腰,洞前布置,石刻或木建,盖早已湮没不可考。五,云冈中部第五至第九洞,尚留石刻门洞及支柱的遗痕,约略可辨当时整齐的布置。这几洞岂是与天龙山石刻门洞同一方法,不藉力于木造的规制的。六,云冈东部第三洞及中部第四洞崖面石上,均见排列的若干栓眼,即凿刻的小方孔,殆为安置木建上的椽子的位置。察其均整排列及每层距离,当推断其为与木构有关系的证据之一。七,因云冈悬崖的形势,崖上高原与崖下河流的关系,原上的雨水沿崖而下,佛龛壁面不免频频被水冲毁。崖石崩坏堆积崖下,日久填高,底下原积的残碑断片,反倒受上面沙积的保护,或许有若干仍完整的安眠在地下,甘心作埋没英雄,这理至显,不料我们竟意外的得到一点对干这信心的实证。在我们游览云冈时,正遇中部石佛寺旁边,兴建云冈别墅之盛举,大动土木之后,建筑地上,放着初出土的一对石质柱础式样奇古,刻法质朴,绝非近代物。不过孤证准成立,云冈岩前建筑问题,惟有等侯于将来有程序的和学发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