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玛丽(第36/37页)
莫须有太太拆开了那夜邮差送来的信。她在未拆之前曾仔细研究过一番,又合她女儿讨论了所有会写这的可能的人。那个信封是窄长的,信面上开的地名是一种快写而有笔力的字,m的尾梢比别的字母特别长特别秀丽。此外,那个信封上又印着一只鲜红的,满嘴蓬松胡子的,傻笑着的狮子,他的右爪子内极轻便的,但是凶狠狠的擎着一把斧子,为得恐吓那些敢私拆他人信件的人。
信内是几个文件,像是一种重要的原文的副稿,其中有一信莫须有太太在那夜未上床之前读了总有万把遍。信上说的是两年多前有一位伯德哥约瑟夫布拉地去世了。他的遣嘱是从纽约的一个地名很复杂的地方发的。他将下列的股分和股分保证金,就是:——还有以下所说的住宅,田地,大小房产以及世袭的财产,就是:——还有所有屋内的器具,书籍画片,好刻版,银器,细麻布,镜子,古玩,马车,酒,蜜酒,以及一切可消用的货品与凡是屋内的物件,还有所有当时放在银行里的存款与上文所说的那些股票,基金,股分和保证金等等在后所生的利息,一总遣赠给他的亲爱的阿姊玛丽爱利莫须有,原姓是布拉地。莫须有太太流了泪,求上帝不要愚弄一个不但穷而且是老了的妇人。那封信要她第二天,或在她最早方便的时候到以上所说的地址去,并且可以帮助取到那个对于所说的遗嘱必须的遗嘱检验特许证的。这信是由泼拉的丢和葛兰布律师公所签的名。
第二天莫须有太太和玛丽同到那两人的事务所去,取出几封信和几个文件给他们检查,那两位慈善家,泼拉的丢和葛兰布,对于她们的真实认为很满意,并且对她们表示一种热心,只要那两个女子所想到的无论什么事情他们愿意立刻效劳。莫须有太太立时应用那实验学派的敕令,她把一切事情都交给绝对真理的试验石,她要求预支五十镑钱。她说出这可惊的数目心里尽在战栗,但说话的声音并不如此。他们签了一张支票,遣一个大写送去,这人回来带了八张五镑钱的钞票此外又有十个金镑。莫须有太太把这些藏了起来,回到家里,惊怪她还是活着。电车没有把她压死。汽车追她,她也闪开了。她一面将她的希望交给上帝,一面气急匆匆的把这心事诉说给那条拥挤的街道听。一个拐湾不打招呼的骑自行车的人她用上帝的名诅咒他,但她立刻把这咒诅收住了,换了祝福的口气,用一只苦痛的眼睛和一个祝福的声音对着那渐渐缩小的后背说话。有一会的工夫她和她女儿谁都没有说到她们的命运的变迁只于隐隐的用些间接的方法;她们怕上帝听见,怕他的隆隆的笑声会震碎她们,虽然她们相信他。这日她们偷偷的,身上发烧的又出门去买……
次日早晨莫须有太太照旧又去作她的工。她打算做完了奥康诺太太的一星期的工作(也许不到一星期就完了)。她要用特别的注意,诚实的眼睛,真的,正直的,批评的审视看看那个妇人,这种态度她以先是不能有的。她对A丽说,也许奥康诺太太会说到胰子的事情。也许那个妇人对于这种那种应该做的特别工作会提出些理论来。莫须有太太的黑眼睛含着一种安详的,一种人眼睛里少有的那种仁爱的愉快照着她的孩子。
那天晚上玛丽和那个合她们邻居同住的少年出去散步,这己成为他们二人的习惯了。那个少年现在喂得很饱,这饱他以先从来不会知道过,所以连饥饿的最微远的小小的一线,一丝,一点都不留了。他打算在无论哪里用点力,但是他不能,结果,他只是像一个吃饱了的人所能有的那种颓丧样子。现在他的饥饿已经没有了,他以为其余的一切也都没有了。他的饥饿,他的情人,他的希望,他的好看(因为他的伤痕已经成熟到完全受伤的成熟的紫色)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了。他将这话告诉玛丽,但她没有听他;他报告给那隆隆的天空但是天空不理他。结果他只好闷声不响的傍着玛丽走,听她的计划她的反复的心意,她要做的要买的东西,该送礼物的人和特别合乎这人或那人的礼物的种类,可以给钱的人与给多少钱,以及可以分配这些礼物的各种方法。她又说起帽子,衣服,与某处的新房子——一个想不到的,超乎地理之外的广大无垠的某地方。他们向前走得很久,直到那少年发生一个为他常有的感觉。“食物”这个字忽然仿佛是一个值得最活泼的谈论的题目。他的精神抖擞起来了。他不再像一个固体似的,空间也属于他了,占据他了并且属于他了,所以他心里有了一个小调。他是饿了,又是人类的朋友了。现在什么事情都可能。那个姑娘呢?她不是在他身旁吗?要使爱尔兰和人类复活吗?那也做得到,只要有一点闲工夫凡是能想到的事情都能做,甚至他的好看都能恢复过来;他觉得他的伤痕的痛与紧,很实在的,欢喜的。他是一个命里注定要受伤的人,这些伤是他吃的肉,喝的饮料,是他的幸福,他的避难所,永远的避难所。我们不要理他罢,这时他很敏捷的走在玛丽身旁,用一个纤纤的手指探探他的半闭的眼睛,在他的眼睛完全闭上之前,因为那不幸的一掌这眼永远是半闭的。他的联盟与维持者就是饥饿,为无论哪一个人,没有比饥饿再好的联盟:饥饿满足了,事情便完了。因为饥饿是生命,野心,好意和聪明,吃饱了就是所有这些的反面,就是贪婪,愚昧,和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