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子儿,坐门墩儿(第2/2页)

胡同的主色调是青砖灰瓦,但灰得并不压抑,并不沉闷。胡同是活生生的,是彩色而灵动的。这不仅在于那些门墩儿和街门,还来自于两旁的树木。即便是再小的胡同,也少不了院子,少不了树。

胡同两旁院子里探出枝杈的多半是枣树,绿肥红瘦的晚春,能给整条胡同带来桂花般的香气。若是仲秋时节,抬眼望去,湛蓝的天空里,那浓绿的叶子背后往往隐藏着一颗颗玛瑙珠子般的小枣儿,红绿相间、晶莹鲜亮。赶巧了一不留神,兴许会有一两颗正好砸在过往行人的头上。

胡同里种植最多的要数国槐和洋槐。那长满了小而浓密绿叶的树冠,犹如一把把大绿伞,为树下的人们遮风挡雨,也给胡同注入清馨的气息。春天的时候,树下面常常趴着玩弹球儿的小小子儿。小丫头儿则把皮筋儿拴在槐树上跳皮筋儿。她们一边跳,一边这样唱着:

槐树槐,槐树槐,

槐树底下搭戏台。

人家姑娘都来了,

我家姑娘还不来……

等到满树槐花开放的时节,远远望去,明媚的阳光里,绿色的树叶间夹杂着一串串白色的“葡萄”。轻盈的槐花飘落下来,撒在慢悠悠走着的老爷子的身上。疏懒的午后,孩子们可以用一根长长的竹竿粘槐树上的季鸟儿(1)。天黑下来了,大老爷们儿会三五成群地伴着阵阵槐香在暖黄色的路灯光影里摆上象棋,扇着蒲扇。老奶奶们一边哄着孙子、孙女玩耍一边哼着那传了几辈子的童谣。不知不觉间,槐香飘进了人们肺腑,胡同弥漫着淡淡的甜和浓浓的人情味儿。

胡同幽静但不寂寞,安详但不乏味。老北京的胡同里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都洋溢着各种抑扬顿挫的叫卖声,真是“九腔十八调”。那叫卖声虽无伴奏却极富节律之美,动人心弦。悠远绵长的旋律飘过高高的院墙,穿过四合院里的葡萄架,传进人们的耳朵。院子里的人们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是做什么买卖的来了。

“清水嘞,杏儿嘞,不酸嘞,粘了蜜嘞!”——这是春天卖鲜杏儿的。“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哎哟!”——这是冬天卖糖葫芦的。

“硬面——饽饽。硬面——饽饽。”这旧日胡同深夜里凄凉、沉重的吆喝声不但被侯宝林写进了相声《改行》,而且被曹禺先生作为时代背景写进了话剧《北京人》。

也有的行当招揽生意并不采用吆喝的方式,而是使用简单的乐器。北京人管这叫“报君知”。比较典型的是卖酸梅汤的小贩手里的“冰盏儿”,两个黄铜做成的小碗在小贩灵巧的手里奏出清脆的打击乐,“叮叮叮——嚓嚓,叮叮叮——嚓嚓”,听着就觉得凉快。而剃头匠手里的唤头更动人心魄。一根半尺长的大铁钳子从两根铁皮叉子中间向上潇洒地一挑,“嗞啷——”胡同里的空气也仿佛荡出涟漪。

当然,胡同里最悠远的声音并不是这些吆喝,而是老奶奶们哼唱的童谣。正是这些童谣,几百年如一日地把北京的神韵,北京的魂儿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小小子儿,

坐门墩儿,

哭着喊着要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