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难忘的一个“国特”(第3/28页)
即以乔家才将军最挺身卫护的戴笠为例,乔家才将军来信说:“戴笠先生确为古今难得一见之人物,八年抗战中,任何人的功劳,都不能和他比较,但他没有表白,连一枚勋章都没有。”又说:“戴笠将军是一位千古奇才,热爱国家,八年抗战,功勋辉煌。军统局敌后情报,杀敌除奸;战区游击破坏,牵制敌人;大后方治安维持,防间防谍,甚至缉私、抢购物资,无不做得有声有色,发挥了极大的功能。”照这种说法,戴笠有利于祖国、有利于人民,但我们看看当年军统局秘密出版的内部小册——《戴先生遗训》,看到戴笠自承他跪在蒋介石面前,且被蒋介石大骂下贱的自我描述,这种无耻的例子,也同样会使道德家惊异的。若照乔家才将军的逻辑,则无耻之下,一切都免谈,则他笔下的“古今难得一见之人物”的“功劳”,也将无所依附了。
我在情报局出版的《戴雨农先生传》中,看到乔家才将军所写的一副挽联,原文是:“戡大乱、冒艰危,英勇仰雄风,剩有赤忱垂宇宙;避高名、薄利禄,谦为标亮节,长留青史在人间。”我觉得最后一句“长留青史在人间”,是求真的人,大家都该努力的目标。乔家才将军来信说:“我的文章拙劣,但力求真实、公正。”“真实、公正”是“青史”的必要条件,乔家才将军所悬的目标,我是绝对赞成的。不过,对沈醉的文章,乔家才将军认为它既不“真实”,也不“公正”,这就发生了看法上的歧义。
乔家才将军来信说:“奉上拙著《为历史作证》一册,221页至265页‘为戴笠辩诬’,系反驳文强和沈醉而作。沈醉曾在香港《镜报》发表《不是答辩只作说明》。沈醉不是不答辩,而是无法答辩。一个人自己不顾自己的人格,总会感到惭愧的。沈醉为文不可靠,他的文章不能作为历史资料。”乔家才将军且以沈醉错写邢森洲为例,以实其说。我看了信,也看过乔家才将军所有的指摘沈醉的文字,我相信沈醉书中,必然有错写的地方,写了那么多的字,错写又岂能免?我在李敖出版社的《新版〈军统内幕〉缘起》的附记中,对他的错写,就有指出。但是有错写之处,就推论“沈醉写文不可靠,他的文章不能作为历史资料”,就不合乎史学方法了。
试看乔家才将军说:“沈醉原来跟着中共中委顾顺章跑腿,所以学会不少鬼名堂。顾顺章投降国民党以后,沈醉摇尾乞怜,投靠在戴笠名下,做一名打手,摇身一变,由共产党变成国民党,能说不是共产党的叛徒吗?现在又摇身一变,变成共产党。”但在“真实”上,沈醉的说明却是:“我参加军统(特务处)时才十八岁,顾顺章早就被国民党调查室(中统前身)抓去,我连顾都没见过。如果我跟过顾顺章的话,就会跟顾一样投入中统,绝不可能是在军统。如果我真的是中共叛徒,戴笠绝不会那样信任我。我在军统不但当了几年总务处长,而且长期担任过总值日官,这点乔先生当不会记不得吧?乔先生认为我又‘摇身一变,变成共产党’,我太蒙抬举了,竟一而再成了共产党。看在老同事爱搜集情报的关系上,我不妨提供一个十分准确的材料:‘沈醉现在是一个无党无派的普通人’”。
由此可见,乔家才将军在自己的文章中,也会有“为文不可靠”之处,但我不相信他的文章“不能作为历史资料”,我更不相信他是不“公正”的人。事实上,他只不过以“山西人的忠心质直”,动了“正谊的火气”而已。在这一火气下,他百分之百地全盘否定一个人,否定到“以人废言”的决绝程度,这就太过了。
乔家才将军又说:“沈醉人格太低,良心太坏,居心叵测,早已遭受天谴,祸延子女,他的子女,不是瞎子,就是拐子。”但在“真实”上,沈醉的说明却是:“我的几个孩子(包括孙子、外孙),不但个个健康,而且都是游泳健将,女儿中还有一个被选上‘健美妈妈’。但和乔先生相比,我就大有逊色了。乔先生的大公子在大陆上早已成了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而女公子最近申请加入‘民革’(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也得到批准。而我在国内唯一的女儿,虽已当上了编辑,但还不够加入共产党的条件。她的履历表上,在党派一栏中,仍然只能填上‘群众’。这一点,乔先生很值得安慰,也很值得骄傲吧!”
或以沈醉的言行,在乔家才将军的疾恶如仇眼中,被看得一无可取,因而论断失实,只算例外,但在乔家才将军的其他文字中,不被他疾恶如仇的,被看得件件可取的人,他的论断,也未免有失实之处。例如他论断廖耀湘将军,就出了纰漏。他在《为历史作证》中有《忆廖耀湘将军》一文,说这位将军“辽西会战被俘,誓不投降,屈辱而死”。又说“廖耀湘十五年前死于中共集中营”。又说“至死不屈,虽败亦勇”。事实上,乔家才将军这些论断,都是不“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