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福的标准(第3/11页)
却突然发现女人轻皱了下眉。男人忙挽起她的袖口,就看见她的肘弯,擦破了很大一块儿皮。男人说怎么回事?女人说排队的人多啊……挤啊……就被挤倒了……好在没白挨挤,多好的排骨……省了六块多呢!女人愉快地笑了。她自豪地看着男人和儿子,似乎她刚才,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
男人有些感动。他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抽屉里的红药水。男人想,其实,女人真的每天都在做着非常了不起的大事。她像一位士兵,战斗在菜市场里,战斗在超市里,战斗在厨房里……她战斗的全部,只为男人和儿子的一日三餐,只为他们衣服的光鲜,只为家里的整洁,只为省下每一毛每一分钱。于是,不知不觉中,她的皮肤失去光泽,腰间爬满赘肉。她的眼角织满皱纹,头发变得蓬乱……
女人的战争,单调,漫长,乏味,琐碎。而代价,却是花般的容颜和青春。
那个夏天的爱情
他知道她听施特劳斯,吃肯德基,喝巴西现磨,穿着得体的灰色套裙在写字楼里自在地忙碌。但那只是以前。后来,她与他相恋,这一切便消失了。
记得是1997年。那一年,他开始了自己所谓的事业,她跟着他,义无反顾。那个夏天来得特别早,花儿染得整个城市彤红。他们住在市郊,一个属于非法建筑的小屋,四壁透风。那是他们暂时的家。
为了省钱,每天他们步行至市区的店铺,中午买两份一块五毛钱一碗的粉皮,晚上再步行回来,累得骨头散架。好像,整整一年,都是那样熬过来的。
那是一段艰苫和心酸的日子。那时,事业是他的图腾,爱情是她的信仰。那是支撑他们没有倒下去的全部。
有一次,已经很晚了,他们步行至临时的家,她坐在床沿洗脚,他去房东那里讨开水泡而。当他提着暖水瓶返回时,他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保持着一种疲劳至及的姿势,两只脚仍在脸盆里泡着,人却已斜倒在床上。她的身体压着自己的一只胳膊,于是,有了轻微的鼾声。
他轻轻地走过去,想翻动一下她的身躯,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他盯着她的脸,那是一张年轻美丽的脸,此时却写满了疲惫。
在这张脸上,他发现一只蚊子。
那个夏天,城市像个巨大的蒸笼,为了省钱,他们一天天向后推着买蚊帐的时间。他知道屋里到处都是蚊子,但他好似感觉不到。那样劳累的身体,睡下了,别说蚊子,切下一块肉来,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醒来。
蚊子趴在她的额头,贪婪地吸食着她的鲜血。她睡得香,毫无察觉,也许正做着些生意好转的梦。他的心猛地抽搐一下,伸出手,挥动着,蚊子却吸得高兴,对他的恐吓并不理睬。他想用手拍死它,手扬着,却不忍拍下去。怕惊醒了她——她已经那样的疲惫。
他与她之间,有一只蚊子。一只弱小的蚊子,此刻正对她实施着伤害。他站在那里,就那样扬着手,愣着,矛盾着,心焦着,看蚊子的腹部慢慢地凸起,那紫红色的腹部,装满了她的血。他与蚊子对峙了几秒钟,最终蚊子将他打败。突然间,他对自己,产生出一种深深的厌恶。
也许别人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吗?仅仅是一只蚊虫在伤害着你的恋人,而你在旁边看着,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别人也有过那种感觉吗?
在某个夏天的夜晚,他站在那里。那是一种极端亏欠的感觉。对她,对爱情。
蚊子飞走了,也许还打了一个饱嗝。他想,也许此时,它的恋人也在焦急地期待它的归去。他原谅了蚊子,却不能够原谅自己。
白天经过一个小摊,他注意到一个粉色蚊帐的标签:16元。这16元在当时,可以做许多事。可是他想,他还是忽略了一些本不应忽略的东西。
那天他一夜没睡,拿着一个硬纸板挥动着,像一名士兵,不再让蚊虫靠近她的身体。他成了她临时的蚊帐。后来她醒了,醒后的她盯着他看,十分钟后,他突然发现她泪流满面。
第二天,小屋里挂上了粉色的蚊帐。挂蚊帐时,他们一直没有说话。他是把蚊帐当成礼物送给她的。但他没说。他觉得那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这算是爱情的补偿。但他觉得,其实什么也补偿不了。
其实那天,也是她的生日。
后来他抽烟时,把蚊帐烧出一个洞,他希望乘虚而人的蚊子们,叮咬的是他的身体。
再后来,有一段时间,他有了16万,或者说他们有了16万,他们买了乘多东西,却没有再买一只蚊帐。他们已经不再需要蚊帐了,装修严密的房间,已经飞不进一只蚊虫。
可是,他总觉得,这些钱,这些东西,远不如那个曾经16元钱的蚊帐,对她更有价值,或者说,对他们的爱情,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