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行(第3/11页)
想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里曾发生过谁也无法知晓的恐怖故事,墓室的灯火也摇曳起来。
墓穴很干燥,没有特殊的异味。遗骸是一罐烧焦的骨殖,其中还有一段未经焚化的羊腿骨。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极感兴趣。
向导说,这是考古界争论不休的难题,涉及学术,不可妄谈。他讲了一段野史,汉代凉州有一家要添丁了,算命瞎子对他们说:“第一,你家要添一个男孩,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凉州刺史。第二,这孩子生于这座楼上,也将死于这座楼上。第三,他将被烧死。”
我觉得不管灵验与否,这瞎子还是很大无畏的,敢说好话,也敢说歹话。
后来,这家的女人果然在高楼上产下一子,长大后弑主自立,成为不可一世的凉州刺史。刺史对占卜之话笃信不移,特命照他家的楼阁烧了一座陶楼,置于早已修好的墓穴之中。后来,因为他拥兵反叛,遭人征伐,自焚于那座楼阁之上。占卜之人的三条预言都惊人地应验了。
汉代兴厚殓,所以他死后还是享有了非凡的排场。骨殖已烧得不完全,尽孝道的后人便补进一块羊骨。那座陶楼也完整地保存下来了。毕竟是做过刺史的人,陪葬物中,除了金、银、铜、玉等珍宝外,还有99件精致的铜车马武士仪仗俑。率队驰骋的,就是举世闻名的铜奔马。
这故事几乎天衣无缝。在凄冷的古墓中听这残酷而又带有宿命色彩的解释,生出人生无常的悲凉。
还是来看美丽的铜奔马吧!它昂首嘶鸣,风驰电掣。要在绘画中表现马的神速并不难,只须添些翻卷的云霓就行了。比如飞天脚下的飘带,曲曲折折,便显出无限的高度与速度。然而在铜坯上制造这种扶摇临风的英姿,十分困难。那位敢于犯上作乱的刺史手下的能工巧匠,把支撑马体全身重量的右后足放到了一只鸟上,既表示其奔腾的速度超过飞鸟,又巧妙地利用飞鸟的躯体,扩大了着地面积,保持了奔马的稳定。
将近两千年后,这位智慧工匠的子孙们,开始复制这一杰出的工艺品(它可以换回高额外汇)。但仿制的铜马无法站立,在柔软的红丝绒上,它们毫无例外地栽向一侧。技术人员做了许多实验,进行了繁杂的计算,终于使现代的铜奔马同老祖宗的铜奔马一样,也能取凌空之势了。今人们因此得了科技成果奖,我想,这个奖应颁给两千年前那位无名的工匠。
铜奔马率领的仪仗队披一身凛冽的清光,肃穆地布列于墓室之中,仿佛有车辚马萧之声传来。
“这是按照我们的方案布列的。”主人说。
“难道还有什么另外的方案吗?”由不得人不追问。
“有啊!日本人的布阵法、美国人的、欧洲人的,各有各的高招儿。”
这99件铜兵马俑,仿佛一把凌乱的军棋子。除了铜奔马率先没有疑义外,其余的棋子被随心所欲地组合。
“那么,最初发现时是怎样布阵的呢?”
“没有人记得了。当时正在战备,挖到这个墓坑,大伙儿找来一个大筐,七手八脚地往筐里捡文物,像地里收山药蛋似的。旁边蹲着一个会计,拿个小本记着:铜人一个、铜马一匹……”
又是一个千古之谜!铜兵马们原来是井然有序的,它们携带着两千年前的一种思维、一种文化、一种风格,是有机的整体。现在牌被打乱了,黄白皮肤的学者都在洗这把被打乱了的牌,彼此争论不休。
丹麦的赛马协会主席曾写信说,我们专门买了铜奔马的复制品,以奖给每年获胜的欧洲冠军。他还说,这匹马的姿势,不是“奔马”,而是“跃行马”,走对侧步,速度更快。
两千年前那位篡权的凉州刺史,大概绝没有想到他的死、他的砖、他的铜马构成了这许多难以破译的密码。只有造成铜兵马阵之谜的原因我们知晓,那就是——愚昧。
鸠杖·独角兽·千金不传方
何谓鸠杖?从字面上难以想象,其实就是一端刻着斑鸠的木杖。
那斑鸠像一只鸽子大小,利用木质的自然纹理,勾勒出羽毛一样的细密层次,显得肥硕。口微微张着,博物馆的讲解员说,当初那里是含着一粒玉雕的谷米,因为年代久远,已经遗失。
鸠杖是汉时宫廷颁发给老人的拐杖。
《后汉书·礼仪志》里记载,每年8月,朝廷按户查选,凡年满70岁者,授予鸠杖。年满80、90岁者,还发给一尺长的玉制鸠杖。汉宣帝还规定:授杖的老人,可以随便出入官府;可以在供皇帝专行的道路上行走;在市场上做买卖可以不收税;触犯刑律,如果不是首要分子,可以免诉。
真不知道,历史上还有这样一个尊老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