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人生:不请自来的领悟(第2/4页)

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属于睡眠非常好的那种人。从小开始的体育锻炼一直坚持到大学毕业之后,身体不敢说健壮,但健康是没有问题的。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太把身体健康放在心上,身体找我麻烦恐怕得是中年以后的事吧。

但极度不规律的单身生活却在为身体制造隐患。进入1992年,打击先从肠胃开始。有一天傍晚出去看话剧,时间紧就在路边小吃摊解决了晚饭,谁知从第二天早上起,不争气的肚子就开始激烈地疼痛。闹了一整天,肠胃自然虚弱下来,但毕竟年轻,没把它当回事,第二天正赶上单位发牛肉,单身宿舍没有冰箱,只能将牛肉一煮了之,肚子还没好,就是接连两天的牛肉餐,这之后,肠胃就亮了红灯,基本上不太工作了。在这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似乎没怎么饿过,肠胃总是饱饱的。现在当然知道,这是牛肉和虚弱肠胃严重冲突的结果。其实当时也知道了自己的错处,一服一服的中药熬着吃,可伤得太重,解脱起来也就自然缓慢。

可以想象,一个大小伙子,连续几个月没有认真吃饭,身体该是怎样一种状况,而正是这一点开始为后来的失眠打下了伏笔。

从这一年的4月起,我为一家出版社赶一个书稿,书名是《动荡节拍——中国流行音乐现状》,出版社催得很紧,我也丝毫不敢松懈,十来万字二十多天就写了出来,自然是将休息时间都搭了进去,严重的用脑过度又为失眠埋下了更重的伏笔。

灾难在不知不觉中降临。我睡的最后一个好觉现在记得清清楚楚:是当时欧洲杯足球赛丹麦对德国那一夜。由于这场球凌晨的时候现场直播,作为球迷我自然不想错过,于是和衣而眠,谁知一不注意却睡过了,醒来时比赛已经结束,我自然十分沮丧。到了单位,听同事们介绍了精彩的片断,又写了一篇关于本次欧洲杯的评论文章,在报纸上发了,然后下班回到宿舍。直到睡觉前,日子都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看看书,听听音乐,和同屋聊聊天。

但关上灯躺下之后,就和往日完全不一样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下半夜才打了一个盹。对这一怪异的现象我丝毫没有在意,还以为是头一夜无心插柳睡得太香造成的呢!

第二天第三天的夜晚依然是这样,再到后来,是迷迷糊糊了一小会儿,可凌晨时分就醒来,然后怎么也睡不着,这比刚开始时睡不着还可怕。

想不当回事也不行了,当时我们宿舍两个人,每天都听他大半夜的甜美蔚声,然后迷迷糊糊一小会儿,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白天头晕,眼睛见不得光,饭量更小了,情绪开始极度地不稳定,书和电视都没法看了,整日坐立不安。

事态进一步恶化,北京开始进入酷暑,宿舍里只靠头上大大的吊扇,每夜轰鸣转动,好带来少许凉风。加上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到了整夜整夜睡不着的阶段。

我现在都不知道那一夜又一夜我是怎样过来的,而且一过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但我知道从一开始努力想睡着到后来生自己的气再到后来拥有一种绝望的平静,自己的心理状态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我的内蒙老家,平日里人们常用“傻吃傻睡”来形容一个人不求上进,但直到我每一个夜晚都是躺在床上睁眼等天明才知道,我宁愿不求上进也渴望“傻吃傻睡”的状态,更何况吃不下睡不着想求上进也没了可能,当时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那时恋人就在身边,她也着急,但我整日和她无话。因为在和生命红灯面对的时刻,爱情、事业、金钱、友谊……等很多平日里珍贵异常的东西,都失去了意义。在单位,只有少数人看出我的异常,而我不愿面对别人的同情,干完一天的工作后就坐在那儿胡思乱想,几个月的时间一本书没看过,身边没什么事能让自己激动。想回远方的家,但又怎么能忍心让母亲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年少的倔强拒绝了内心的这个提议。于是每天便生活在对夜晚的恐惧中。

这是生病之前,我参加广播电台运动会,参加100米决赛时起跑的姿势。健康时,这样的照片无足轻重,可一旦健康消失,运动的快乐就要变成回忆的伤感,我能不能重新回到生命的跑道上呢?

当然会四处求医问药,我一般选择的都是药性极慢的中药,而且自己当时坚决拒绝了安眠药,唯恐吃了安眠药会产生依赖,那就成了一生离不开的药品,因此痛苦着也不选择用药的安眠,直到今天我一切正常了也不知当初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也有很多医生科学地告诉我:吃安眠药没事。可我依然固执地坚持,也因此拖延了病期。当时在自己的内心,的确是把失眠当做一场战争来打的,我不想在药品的介入下打输这场战争。回想起来,该是一种年少的无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