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生活:从现实中逃离的方法之二(第3/6页)
直播结束后回到北京,我在《面对面》节目中发出了自己愤怒的声音。由于一段时间里,每想中国足球,脑海里总是跳出“不行”二字,因此评论中有了这样的内容。
“中国足球挺难弄好的,您想啊……
“没钱的时候不行,有钱的时候也不行;业余的时候不行,职业化之后还不行;穿红衣服不行,穿白衣服也不行;苏永舜不行,戚务生不行;中国教练不行,外国教练还是不行。
“北京有5.19,大连就有9.13,连成都都是伤心地,中国足球的主场在哪里?
“442不行,352也不行,451更不行,中国队的阵型什么行?
“和东亚比赛赢不了,和西亚比赛也赢不了;1∶0领先的时候,守不住,0∶1落后的时候追不回来;裁判向着我们不行,向着对方也不行;主场不行,客场也不行;你骂它不行,你表扬它更不行。
“中国足球真的是病了,这个病西医还治不了,只能靠中医,因为必须治本。”
这样一段内容出台,球迷的声援立即来临,之后在网上,便有了球迷的呼吁:“谁认识中央电视台的领导,听说白岩松因为骂中国足球已经被停了职,如谁认识领导,说说情,让他回来。”看到这样的内容我苦笑。我猜想:有些人是不高兴啦,果真,再往后批评起中国足球来就困难得多。就是这样,中国足球虽然屡次伤球迷的心,但你想认真地批评它,它还不依不饶,让你难受还不让你发泄和表白。
可是我自己知道,当我的笔下出现众多“不行”的时候,我的内心痛苦万分。如果中国足球冲进世界杯,他们反过来说我们球迷再多的不行我们都能接受,可惜中国足球连这样欢乐的机会都不能给我们。
说多了中国足球给我们的伤痛,也得提一提中国足球给我们的难得欢乐。1987年初冬,中国奥运队在高丰文的率领下在广州迎战日本队,进行冲击奥运会的最后一搏,那一天,我正好因实习从北京到达长沙。在旅馆里,同去的不是球迷早早睡了,而只有我自己坚守在电视机前。外面下着雨,长沙的初冬冷得透骨,从比赛一开始到结束,我就由于冷和紧张,加上一个人看球的孤独,全身抖个不停,可比赛的结果更让人发抖,0∶1,中国主场不敌日本。一段时间以后,中国兵发日本进行最后的决战,由于实习的宿舍没有电视,为了看这场比赛我跑到了电台楼顶的发射室里。好在球迷的心都是相通的,屋里值班的人默认了我这个冒失鬼的闯入,结果柳海光和唐尧东的两个进球,把中国队送入了奥运会。那一个晚上我激动万分,但至今让我可惜的是,偏偏在狂喜来临的时候,我一个人身处异乡,想找人分享快乐都不能,而这以后的十几年又没有了这样的机会。也许有一天,中国足球能够让我和伙伴在一起的时候,再把狂喜给我,我将尽情欢乐。
在1990年国庆之夜,当泰国队在亚运会上攻破傅玉斌把守的大门时,我就坐在大门的后面。散场时,球迷群情激愤,高呼“高丰文下台”,我当时内心沉重,但仍然固执地感谢高丰文,因为他毕竟在1987年率队冲进奥运会,给过我们罕见的快乐。
关于中国足球的话题,每一个球迷心中都有一本酸苦的账,可幸运的是我们还可以抱怨,而有的球迷却永远没有了抱怨的机会。我的大学同学陈连永便是其中之一。徐根宝带队冲击奥运会的那一次,在最后一场对韩国的比赛前,在我那间狭小的宿舍里,我和连永仔细计算着最后一轮比赛的种种可能,总的分析对中国队都是乐观的,只要打平韩国,我们就可以狂欢。议论与分析持续到后半夜,还算不错的结果让我俩安然入睡。但谁想到第二天“黑色八分钟”,使得我们俩的所有分析都成了笑话,再次见面我们只有苦笑。几年后,年纪轻轻的他却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突然急病发作不幸离开了人世,在他诸多的希望与梦想中,中国足球冲出亚洲争口气是其中之一,但至死他也没有享受到这种快乐。这让我回忆起我们俩那个足球之夜的时候格外伤感。如果将来有一天,中国足球冲出亚洲,我一定会把写有这条消息的报纸送到他的墓前,让他在另一个世界为足球快乐一次。
伤感、愤怒、担心、失望……中国足球把这许多的情感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不止一次地给了我们,抱怨过后,我依然固执地盼着,这都是最后的抱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们一次次地受伤,然后又一次次地在心情的废墟上顽强地站立起来。每一次中国足球的出征,身后都有我们已经有些疲惫的祝福。伤口已经足够多了,一切折磨都应该停止。既然新的世纪已经到来,那中国足球也应该收起折磨人的脸孔,把笑容和欢乐送给饱经风霜的中国球迷。这已经不再是盼望而是心灵不能再承受折磨之后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