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第2/2页)

然而薛家湾背后的长托里才是回家最大难关,一户人家也没有,又有精怪传说。很多年前,长托里有人做菜,摘茶,山里偶尔有人扒柴,总有点人气,后来大概偷菜的来了,主人到处放话,说长托里有妖精,一来二去好像就真有那么个东西。最可怜是我的外婆,有回她想到女儿家住几日,胆小的她走到这里,说是听见树下有声音,吓得原路退了回去。我到山前,呼口气,鼓励自己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大人,不要怕,越是山里有声音,越是要停下来看清楚。路边黑压压的树,暗沉的天,在这里面走着像是傍晚了,忽然树枝勾住雨衣,我哪里敢回头,吓得汗毛四立,扒开挡路的枝枝蔓蔓不要命往前跑。直到跑出来,看见南伯伯家,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塘边一株栀子开了不少白花,一只蜻蜓从眼前飞过去,我看见了副坝。党伯屋后的田里刚插了禾,围子湾那一片空着的不少,几个人冒雨插着。走在田埂上,想外公去世那年,我不过七岁,也是一个人从这条路走回来,还记得那年西乐队的秋哥哥唱的是“千里难寻是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秋哥哥是姨妈儿子,他做了几十年西乐队,送走无数的人,其中有他的外公外婆,不晓得他还会不会难过呢?如今外婆一走,我不会再像以前每年大年初二去回春,可能很多很多年都不会再走这条山路了,想啊想,走到桐梓湾,还没上坡,我喊:“娭毑嗳。娭毑啊。”

没人应,看来秋哥哥还没把大家送回来。地坪里一把米,奶奶出门前撒的,鸡不知哪里躲雨去了。在窗子下,脱了湿的鞋袜,呆呆坐着,我现在只有奶奶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