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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难得的安静。孩子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男主人有些奇怪,没注意到孩子什么时候睡着了。看看沙发上的那只书包,至少有五斤重。还是读幼儿园呢。以后读小学,岂不要有十斤了?但他的目光很快又转移过来。他还在想那个问题: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接着他又想,他的妻子、丈母娘和自己的父亲又是怎么进来的呢?他一时有些茫然了。他想,他本来是一个人,可现在,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好像人生来就是要被无意义地消耗掉的。人从一开始,就是要遭到侵占的,比如,课本凭什么随便进入孩子的大脑?各种莫名其妙的规则凭什么堂而皇之地进入人们的生活?难道它们都是孩子和大人欢迎的么?他的目光看来是在那几个入侵者的身上,其实是涣散的。他经常有这样的感觉,眼睛明明在盯着什么,心思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那几个人两手抄在口袋里,仍然离桌子不远不近地站着,有一个家伙的嘴里还嚼着泡泡糖。那人先拔掉了电话线,接着把男女主人包里的手机翻了出来,卸掉屁股壳上的电池扔进了垃圾篓。女主人尖叫起来。那人在客厅里瞄了一遍,很快发现了鞋柜上的钥匙。他让它们在他手心旋转了一下,然后呼啸一声飞出了窗外。女主人又尖叫了一声。
男主人对着那扇厚厚的防盗门自嘲起来。当初安装它的时候,他强调要牢固、隔音,他们每次下班回家,都要从里面打上保险,没想到现在它不为自己保险,而为强盗们保险。他们家在五楼,窗子和阳台上也装了密密的防盗网。它们越牢固对自己反而越没有好处。这不是防盗而是防“逃”啊。
他的目光逐个扫过家人的脸,父亲,丈母娘,妻子。他想,这些人说不定是父亲放在衣服口袋里带过来的。父亲的口袋里总有几粒秕谷、菜种或石子。这几个强盗肯定是变成秕谷什么的藏在父亲口袋里让他带进来的。现在时机成熟他们就跳出来了。父亲不就是要种个菜嘛,那好,让他在阳台、客厅、厨房和卧室里都种上好了。别看父亲可怜兮兮的,其实他内心里固执得很。他永远相信自己是唯一的赢家。他一来就和丈母娘互相看不惯。刚开始他和妻子还有个好心而又好笑的念头,那就是,如果父亲和丈母娘相处久了产生了感情,小夫妻俩还可以把他们撮合到一块儿。岳丈一辈子病歪歪的,五十还不到就死掉了,丈母娘也不见得尝到了什么生活的乐趣。而父亲身强体壮,能在晚年找个城里老伴,也算是开了洋荤。妻子暧昧地笑了起来,说,那我母女俩的便宜岂不都让你们父子占去了。这个秘密的计划,使夫妻俩的关系得到了短暂的改善。谁知道两个老家伙到了一块儿,竟像土鸡和火鸡,彼此毫不沾边。
有一次,他和妻子在床上调情并弄出了一些响声,后来他急急从卧室奔向卫生间,刚拉开门,他几乎和丈母娘撞了个满怀,后者正站在门口。从此他在和妻子做爱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的屁股。结果是他压在妻子身上脑子里却是丈母娘。
更多的时候,是妻子和丈母娘团结在一起。这样,女儿就成了重要的争取对象。他们都在想方设法讨得已经上了幼儿园的女儿的欢心,不幸的是,在这方面,他远远不是她们的对手。他唯一的指望是,女儿有那种所谓的恋父情结。但很不幸,他发现女儿不但没有恋父情结,甚至在她们的教唆下,开始用怀疑而惊惧的眼睛打量他了。他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她们从这个家里排挤出去。所以母亲的去世并未给他带来太多的悲痛,他反而看到了增加援兵的希望。他把父亲和丈母娘像一公一母两只鸡一样关在一起,希望父亲能像公鸡那样爬上母鸡的背。
这时,孩子还在睡觉。几个强盗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破坏的声音尖锐地在空中飞腾。原来玻璃也有哭声。他很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钱在什么地方,存折在什么地方,密码是多少。就像有一次,在夜晚的街角,他忽然被一把尖刀抵住,他毫不犹豫地把钱包掏了出来,看也不看,只是说,把证件还给我。这种镇静,不像是别人抢了他的钱,倒像是他抢了别人的。他幸灾乐祸地想,让强盗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也不是坏事啊,若没有强盗,他还想这样做呢。
强盗们嘴里发出怪叫。他们把盘子里的菜汁当作墨汁涂在两个老家伙的脸上。在菜汁的作用下,两个老家伙的身份开始模糊,渐渐很难看出什么区别了。他们又把盘子扣在两个老家伙的头上并不许它们掉下来。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他们说。老家伙乖乖就范,甚至还同病相怜。说不定此役过后,他们就要相爱起来。女主人自从刚才发出两声尖叫后,就一直抱着肩膀在不停地发着抖。现在强盗们围着她,脸上浮现出捉摸不定的笑容。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的两个便一左一右架起她,把她拖到卧室里去了。卧室的门被关上了,客厅里什么也听不到。不一会儿,那两个人一边叼着烟卷,一边系着裤带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另外两个人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