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52/72页)
那么,精液是怎样繁殖的,这里又有多少不同的看法?亚里士多德和德谟克利特认为女人没有精液,她们在性欲亢奋时排出的是一种汗,对于生育是毫无用处的。盖伦则有相反的看法,他和他的信徒认为精液不交流是不会生育的。
还有,医生、哲学家、法学家、神学家纷纷跟我们的女人争论女人的妊娠期要多长。而我以我自己所知为例,支持那些认为妊娠期为十一个月的人。世界各国莫不如此:稍为有些知识的女人都可以对这些异议谈出自己的看法,然而我们还是要争论不休。
以上这些例子说明,人对自己的精神没有懂得多少,对自己的肉体也没有懂得多少。我们让人来谈人,让理智来谈理智,为了看一看它能给我们说些什么。我觉得这已足够表明理智自己也不理解理智。
对自身不理解的人,那么在什么事情上能够让人理解呢:
“仿佛人能够衡量一切,却不能衡量自己[210]。”
是的,普罗塔哥拉给我们说过这样的妙语,人从来不知道衡量自己,却会衡量一切。如果人不能衡量自己,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其他创造物有这份能力。人本身那么充满矛盾,一个人有了想法后不断地会有人进行驳斥,这种兴高采烈的讨论仅是一场闹剧,不得不使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衡量标准与衡量者都是虚无的。
当泰利斯认为人要认识人是很难的时候,他是在告诉人要认识其他东西也是不可能的。
我违反常规,对您喋喋不休地说了那么一大通,想来您不会拒绝用您天天学到的辩论方式来维护您的塞邦,在这件事上应用您的智慧和学问。这是我的最后一招,作为最后的灵丹妙药使用。这是拼死的挣扎,把法宝都施展出来,为了使对手失去他的法宝,这是一种绝招,应该难得使用,有节制地使用。这是极大的冒险,伤不了别人就会伤着了自己。
不应该把寻死作为报复手段,像戈布里亚斯做的那样。当他与一名波斯贵族紧紧搂在一起搏斗时,大流士提了宝剑出现了,但是不敢挥剑,怕伤着了戈布里亚斯,戈布里亚斯对着他喊,他应该勇敢地刺过来,就是把两个人刺穿也要这样做。
有时激战到了白热化程度,任何一方都没有可能幸免一死,我就见过这些人是怎样壮烈自戕的。葡萄牙人在印度洋上捕掠了十四名土耳其人,这些俘虏急于要摆脱囚禁,决心用船上的钉子相互磨擦,让火星落到船上的火药桶上,竟把船只毁之一炬,让自己和主人都葬身火海。
我们在这里动揺科学的限制和最后关口,科学如同美德,走上极端就成了祸害。您要随大流,过分敏锐与精明都没有好处。您还记得那句托斯卡纳成语:“过细者易折。”不论对事物看法还是生活习惯或其他事情,我奉劝您要节俭平和,不要追求新奇。任何怪模怪样的事使我生气。夫人门第显赫,德高望重,对谁都可颐指气使,何不将这份工作交给从事学术的人去做,他必然会支持和丰富您的想法。这样也有您做不完的工作。
伊壁鸠鲁说,法律即使是最坏的,对于我们也是必要的,没有法律人会相互吞噬。柏拉图说的话也相差不远;没有法律我们会像野兽那样生活;他写过论文证实这一点。我们的思想是一个不易驾驭、危险和爱惹是生非的工具,很难要它遵守秩序和尺度。在我的那个时代,那些出类拔萃、生龙活虎的人,差不多个个都高谈阔论,放浪不羁。遇到一位知书达礼的规矩人,可称为出现了奇迹。所以对人的思想围上栏杆,不许越雷池一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学问上像在其他事上,必须计算和调整他的步子,必须划定他的狩猎范围。于是用宗教、法律、风俗、学说,箴言、生前死后的惩罚和奖励来束缚和钳制它;大家还是看到思想在得意忘形时会挣脱这些樊笼。这是一个无形的物体,不知道往哪里去抓,去打;这是一个畸异的物体,不知道在哪儿打个结,装个把手。当然,有的灵魂值得人家信任,凭着自己的判断,超越一般人的看法自由遐想,同时不忘适度和克制,毕竟这种坚强、规矩和赤诚的灵魂不太多见。还是把灵魂置于控制下更为稳妥。
思想是一把伤人的利剑,即使对于佩剑者也是如此,如果他不知道如何谨慎适当挥舞的话。犹如没有一头牲畜不需要戴上眼罩,要它的眼睛只看到脚前的这条道,不让它左右乱走,脱离习俗和法律给它确定的车辙。因而不论常规的路程是怎么样的,您不要偏离左右,对您来说,也比信口开河图一时之快的好。如果哪一位新派学者,不顾他自己和您的灵魂得救,企图在您的面前卖弄才情,这也是紧急关头的一面保护伞,使您免受天天在您的院子里弥漫的这场危险的瘟疫,也防止毒素传染,伤害到您和您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