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章 论维吉尔的诗(第18/25页)

那张脸上长着一只狗鼻子,

鼻子下面挂着灰色冰柱

和冻得绷硬的胡须,

与其亲这张脸,

我宁愿亲屁股[102]。

——马提亚尔

我们男人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世上总是好坏美丑兼而有之,所以往往亲了五十张丑脸,才能吻到三个漂亮脸蛋,而像我这样年纪的人胃口又特别娇嫩,一个不愉快的吻留下的厌恶往往超过一个美好的吻带来的愉悦。

在意大利,男人即便在烟花女面前也是殷勤备至、诚惶诚恐的追求者;他们是这样为自己辩解的:“占有女人的程度深浅不等,只有殷勤追求才能得到她的全部。她们只出卖身体,不出卖心灵,因为心是自由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他们说他们追求的正是女人的心,这话说得对。确实,应该得到她们的心,并与心交往。我不能想象占有一个对我毫无感情的女人的身体,那是一种失去理智的行为,就像那个出于爱欲而去玷污普拉克西特勒斯[103]塑造的维纳斯美丽雕像的青年;或者像那个丧心病狂的埃及人,他在给一个刚死去的女人的身体涂上香料,裹上尸布时竟兴奋冲动起来;自此以后,埃及便立了一条法律,规定年轻美丽的女人和名门望族的夫人小姐的遗体必须守护三天,然后再交给负责丧葬的人。培里安德尔做的事更可怕,他的妻子梅丽莎死了,他还在她身上继续原本是规矩、正当的夫妻之情。

这不像月神的古怪脾气吗?月神因用其他办法得不到心上人昂狄米翁,便施催眠术让他睡上几个月,以便尽情地享用这个在梦中活动的小伙子。

我认为,爱一个没有默契、没有欲望的肉体无异于爱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感情的躯壳。占有并不全都一样,有的占有是道德的,或缠绵的;但女人委身于男人除了好感还有其他多种原因,并不一定都是温情的表示,也可能是出于欺骗,如同在别的方面一样;有时她们只是勉强服从。

她毫无表情,仿佛在准备祭祀,

她心不在焉,或冷漠如石头人[104]。

——马提亚尔

甚至有的女人宁肯出借自己的身体也不出借自己的马车,也有的女人只在肉体上与男人交往。所以我们应当观察,女人喜欢与你作伴是有别的原因,还是只为这个目的,如同对待粗鲁的马房小厮;你在她心目中占据怎样的地位,有什么样的价值。

她是否只委身于你一人,

是否用白石将那一天作了标记[105]。

——卡图鲁斯

她是否蘸着别人的调料,吃着你的面包?

怀里搂的是你,心却在为另一个人叹息[106]。

——提布卢斯

怎么?难道没看见当今有人利用性行为进行残忍的报复,毒害和杀死了一个正派女子吗?

了解意大利的人就不会惊异,在爱情这一话题上,我为什么不在别处找例子,因为在这方面,意大利民族可以自诩为世界其他民族的教师。一般来说,这个国家的漂亮女人比我们多,丑女人比我们少;但要论绝色天姿,我想与我们拥有的不相上下。人才方面亦然,他们一般的才子远比我们多,但若论旷世奇才和杰出人物,我们丝毫不比他们逊色。另外,有一点很明显,那里的粗暴无礼之辈极少,我们难以与之相比。倘若要把这种类比扩大开来,我似乎还可以说,骁勇这一美德在我们法兰西民族身上更为普遍、更为天然,但是意大利人有时却把它表现得更充分,更强烈,超过我们所有顶天立地的骁勇楷模。这个国家的婚姻制度有缺陷:习俗给妇女定的规矩极其严酷,极具束缚性,已婚妇女如与别的男人有来往,不管来往稀疏还是密切,一律要被处死。这条规矩意味着,与女人任何形式的亲近都必然导致严重后果。既然一切都归于同样的结果,她们的选择倒容易了。一旦冲破这道樊篱,她们便如干柴着火:“淫欲如一头猛兽,挣脱激怒它的锁链,格外疯狂地向前奔[107]。”应当给她们松一松缰绳:

我见过一匹马桀骜不驯,

用嘴将缰绳咬断,风驰电掣般狂奔[108]。

——奥维德

给它一点自由,欲望反会减弱。

我们法国人冒着大致同样的危险。意大利人是极端地约束,我们则是极端地放纵。我们民族有个好习惯,把孩子寄养在好人家,他们在那里像在贵族学校一样长大,并培养成宫廷侍从。据说,拒绝接受一个宫内侍从的孩子,便是一种失礼和侮辱。我发现(因为不同的人家有不同的家风和教育方式),那些想用更严厉的规矩管束后代子女的夫人们并未取得更好的成效。凡事应当适度,孩子的大部分行为应当由他们自己的意愿来掌握,因为,不管如何,没有一种规矩能在各方面控制他们。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自由教育下完好成长的女子要比从监狱般森严的学校里完好地走出来的女子有更多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