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第5/22页)
但期我有一千个躯体,取代因恐惧而穿起用雾霭织成的外衣的那个躯体!
生命多么慷慨,大地何其大方!
可是,我是多么无力取拿、接纳!
面对着每日每时的馈赠,我是如此视而不见!
我是多么迷恋这个有限的小小自我!
它只是一个分子,却把自己看成无边无底的大世界!
这是颗果核,只顾自己的硬壳,忽视了目的完美!
这是颗柔嫩的幼苗,春天将之从沉睡中唤醒,夏天将之举起,放在自己的双肩上;但它却认为苏醒是自己的一种特质,高高在上是它的一种品性!
这是沐浴在光明中的一株甘蔗;但它认为自己落在地上的那个影子是它的一种标志!
难道我被有限的小事所吸引,因而忽略了大事?
难道我成了自私自利、自满自足两种黑暗的人质?
众人们,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生命队列走过他的面前,他根本不抬眼看一看人们所取得的功业,而是仍然低着头用手指戏动石头子做的念珠?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喝了一口水,既忘了制造杯子的人,也忘了泉源和河流?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吃了一口饭,便看不起做饭的厨师,更不把生产粮食的田园放在眼里?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穿了一件柔软光滑的外衣,便以为那是他的皮肤显现了奇迹,而全人类穿的不过是粗纤维?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枕着一种柔软的床单,起初还感到舒适,顷刻间整个世界便开始在荆棘、芒刺上打起滚来了?
难道唯独我成了自私、自大两种监牢里的俘虏?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点着一支蜡烛,便嘲笑起星星来?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只说了一句戒斋的话,便免掉了永久的赞词?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写了一段文字,便自以为那是一切规章制度的精华!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仅仅叹了口气,就敢嘲讽风暴和火山?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仅走了一步路,便以为到了木星?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他仅跳过了一条小溪,便以为自己正在银河上空盘旋?
难道唯独我生来就是否认、遗忘两种恍惚状态的奴隶?
众人们,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当一个女子爱上他时,他却无视她的情感,而是对镜欣赏自己的美貌?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别人说了他一句好话,他便得意得像孔雀一样,惶恐、害羞的站姿完全消失?
莫非你们当中没有那样的人:人们把一种功绩归于他,他却以为自己是所有功绩的磁石?
不,并非我自己是自私自利、自满自足两种黑暗的人质;
不,并非我自己是自私、自大两种监牢的俘虏;
不,并非我自己是否认、遗忘两种恍惚状态的奴隶!
并非我自己,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我和你们的骨头里有同一种钙质;我们和你们的血管里流着同一种血液。
我那躲藏到山洞里的思想与你们那避开上帝天空的灵魂何其相似!
但是,生命是慷慨的;若非其慷慨,她不会把我们当作她的儿女!
但是,大地是大方的;若非其大方,她也不会让我们走在太阳面前!
八 艾卜·阿拉·迈阿里512(上)
艾卜·阿拉·迈阿里时代已过去一千年,然而艾卜·阿拉仍然伴着人类思想的生活而活着,依旧随着绝对精神的存在而存在着。
艾卜·阿拉·迈阿里被遮在一千层面纱之后,本无需手握尺度的赞扬与尊崇。我们无论怎样行事,在他摆脱了生活的虐待和肉体的昏暗十个世纪之后,我们也无法给他以荣誉。不过,我们却能够把他的大名作为净化我们灵魂的中介,把他的高尚品格当作提高我们道德的学府,用他那不朽灵魂建造我们的精神殿堂。当我们为他庆贺节日时,我们会像一群饥饿的孩子,围坐在美食佳酿的餐桌四周。当我们因想起他而受到鼓舞引吭高歌时,我们会像夜间受惊吓的人们一样,立即起身握住宝剑和长矛——东方能找到比艾卜·阿拉的名字更锋利的宝剑,或比他的存在更坚韧的长矛吗?在叙利亚出现过比艾卜·迈阿里的思想更聪慧的思想吗?迈阿里的灵魂叛逆之前,在伊斯兰教或基督教中出现过叛逆历代幻梦和传统的灵魂吗?
无论我们的声音多高,也无法传到迈阿里灵魂居住的世界,而迈阿里那可怕感人声音,却可以穿越十个世纪,像洪流的咆哮一样传入我的耳中。那是一种巨大而柔和、柔和而可怕的声音,带着种种希冀高飞到绝对幻想的剧场,又带着愿望种种降落到纯粹现实的舞台。那声音里包涵着大海波涛的喧啸、狂风的怒吼和夜莺的鸣唱,那是盲诗人的声音。那是痛苦的叛逆者的呻吟。那是坚忍不拔者的声音。那是思想王国国王的声音。那是一个自立的叙利亚人的声音;即使阿拉伯半岛被海水淹没,死神从大地上唤走最后一个阿拉伯人,那声音也会随世代而回荡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