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人(第3/4页)
下乡小道上除了蝉鸣,就是车道沟钓鱼老人的吸气声。上坡下坡好几次,我们在快到国丰区的地方停下。一座高高的山,这是常山的第三座山?杨树林说真是鼎鼎大名,这些年这地方一直出现在相关污染的上访文件里,我无奈地说:是啊,有名!
五
垃圾山脚下的屋子有着极小的窗户,门边堆了几个大鱼鳞袋,满满登登地露出废纸和塑料瓶。杨树林喊:二舅!足有半分钟门开了,马建明背着光,可能是眼神不好,认了半天。窗户对着垃圾上的上车道,气味难闻。我挪步看了看,遍地旧家具。一个黑色的破写字台上放着那天我见的那个老式的公文包。我个子高,站在屋里,离我头不远的屋顶,充满了一种烧焦的味道,檩空儿之间盘旋着一股浓浓的烟气。我们来之前,马建明也许正用大灶烧饭。他让我们坐下,自己拿了碗,舀了勺稀饭,我看得见上面铺着些青菜叶,也没问我们吃了没,就自个儿吸溜吸溜地划饭,没等半根烟的时间就划完了。马建明擦擦嘴,接过我递去的烟。
杨树林说了一些问候二舅身体一类的话。显然,他们对这些驾轻就熟,随随便便地应付两声。我碰了碰杨树林,他直奔主题。马建明找东西时,我问,今天有记者来采访?他有些脸红地说:晚报的同志问了经过,瞧了东西。
你们看!从床下的皮箱里,他拿出一个布包,瓷盘被洗得干净如新,釉色红润倒是真的,造型别致,说着他向我们指了指盘底“大清道光年制”的字样。我和杨树林对望一眼,仔细看了,好像是油漆,不像火漆。我看了一会儿,将盘子给马建明,让他小心包好,我们一直等着它回到原处为止才说话。
马建明说是从这垃圾山上翻出来的。这里还有宝贝呀?我笑了笑。他还说,谁没在意这个,我读过几年书,认得那几个字儿。杨树林咽了咽唾沫:二舅,你有没有想过这万一是假的,我是说,万一。马建明半晌无语,我一不图钱,二不图名的,就是捐给国家。
突然,电话响起。一看是家里打来的,我说二舅,这不,我们还有事儿,拉着小杨就告辞了。
六
路上,我没搭理杨树林,他也没说话。我上楼要进家门时,他还问我:是真的?杨树林又肯定地说:不会,太假了。一边进了门,小琳正斜在沙发上看着连续剧,讨厌的哭哭笑笑的声音又一次在我的耳畔飘过。我看见她美丽的背影前俯后仰的,断定又有新闻要报了。没等我走近,她就说话了,今天有事啊?于是,我跟她说了今天的事儿和她差不多,和杨树林去了一趟马建明那儿。小琳伸伸懒腰随便应了声,你俩也太没眼力了吧?洗脚的时候,她在床边说,她今天上马建明家去了,还给瓷盘拍了照,回来拿给博物馆的人。话到此处,我听得出有些愤恨的成分,仿佛有人骗了她。很久以前和她吵架,我说过她对好素材的热情不亚于对我,气话归气话,不过还是有一定根据的。好不容易逮个有价值的新闻,搞了半天是假的。
这事给谁都没着没落的。我劝她有故事的人多的是。这世界没钱的多,没故事的人少。跑新闻哪能次次线索都是有价值的,你没看还有报假消息的呢,千山万水地追线索过去,发现那里不是窑子馆,而是游乐园。你说气不气。差不多。她抿着嘴看着我,我就问她了,什么差不多?她加重语气:不过是一帮大人打飞机,一帮孩子打飞机的区别而已。
七
没过几天,我在无意中翻了一下晚报看到一篇报道,以“捡宝心不正,老汉假充真”为标题,详细说了一个老者捡到一个瓷盘之后大肆宣扬的故事。最后,还给下了定论,给社会造成极坏的影响。我操他娘的!激动时无疑这句话,最反映我的内心。我有这个信心,以我家小琳的为人,不大会写出这样失实的报道。立刻,拨电话过去晚报编辑室,电话占线,打小琳手机,她人在外面,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忽然,门“咚”地开了,杨树林把报纸“啪”地往我桌上一拍。小杨有些不耐烦地说:太离谱了,完后像是歇了会儿,他才说:这该不是咱嫂子的杰作吧?不一定,我刚放下电话。我说。二舅那儿看看去。杨树林丢下话,推门走出办公室。
下午,妻子的电话打来了,上来就说报道不是她写的,主任让一个实习生写的。她还说,努力争取了,说不实报道是不行的,没用,主任说调查过马建明,他不单来报社,连博物馆也去了,人家都说了是假的,他不信,还到处说,你知道他联系人要卖掉那个“文物”呢!我不敢相信,马建明不会,他不像这样的人。小琳在电话那头感叹:是啊,我瞧也是,这年头保不齐,咱还是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