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东亚(第3/3页)

我演讲的时候下面坐满了人(会议室不大),全是白元淡的学生。白元淡是一位独裁教授,她命令所有的学生必须来听我演讲,不来的不准毕业,还让两个学生拿着花名册站在门口点名登记。

我那次在韩国住了十五天,去了不少地方,离开时,绿林出版社的金惠景社长和我告别拥抱时说,有这么多的采访发表了,你的书还是卖不出去。

我回到中国两年以后,来自绿林出版社的信息是《许三观卖血记》突然受到韩国读者的欢迎了,其他的书也开始慢慢受欢迎了。

接下来我应该说说中国了,我在自己国家的故事太多,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还是从头说起吧。朴宰雨教授要我写三到四页A4纸的发言稿,马上就要进入第四页了,加上刚才的临时发挥,应该超过四页了,我这个从头说起也就是说一个开头,不会滔滔不绝,我把开头当成结尾来说。

我是一九八二年开始写小说的,中国从“文革”的浩劫里走出来还没几年,那是文学杂志的黄金时代,“文革”时停刊的文学杂志都复刊了,还有很多新的文学杂志创刊出来。当时的中国,只要是杂志几乎都是文学杂志。我们这一代“文革”后开始写作的中国作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先写短篇小说,熟练了再写中篇小说,又熟练了开始写长篇小说。我们的目标就是在文学杂志上发表。那时候出版成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在最好的杂志上发表。

我这个小镇牙医白天拔牙晚上写作,完成一个短篇小说总是先寄往《人民文学》或者《收获》,被退回来后寄给《北京文学》和《上海文学》,再被退回来就再往重要性低一些的杂志寄,我的手稿去过很多有文学杂志的城市,比我后来三十多年去过的城市还要多。当时我们家有一个院子,邮递员总是隔着围墙把装着退稿的大信封扔进来,我父亲听到“啪嗒”一声响亮的声响,就会对我说,又有退稿了。有时候一封轻薄的信飘进来,我父亲会说,这回有点希望了。

这样的遭遇一直持续到一九八七年,《十八岁出门远行》等一些后来被称为先锋文学的作品发表后,引起其他文学杂志编辑的关注,他们给我写约稿信。我从胡乱投稿变成应约写稿,当时的感觉好极了。我把几封约稿信摊开来向我父亲展示,父亲问我什么意思?我说,我出名了。

2017年5月21日 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