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背离:烧刀子(第3/7页)

从此,她会一如淡然,再也不会有绝对的喜,或完全的怒。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想那所谓无底深渊,有时候,下去了,也是前程万里。她的生活依然是日常的洒扫、织布、登山采集、饮食、入睡,除了少了他,不会再有任何的变化。

圣经上说:“爱如捕风”。每个人都想将自己爱的人牢牢抓在手里,和他永不分离,可是又有谁能捕得到注定要飘散的风呢?正如徐志摩喃喃慨叹的: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我们的灵魂都已为爱漂泊得够久,那些不谙世事时对爱情所作的全部发愿也都在漂泊中化为冷硬的武装,包裹我们脆弱的心灵。

珍妮特·温特森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这样劝慰世人:浪漫的爱情已被稀释成平装本煽情小说,出卖了成千上万次。但它依然在某处栩栩如生,刻画于石板之上。我可以漂洋过海,任由暑气逼人,我可以放弃一切,但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因为他们只想当毁灭者,却从不愿被毁灭。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总是与浪漫的爱情格格不入。

我想,《上山采蘼芜》中那个女子,在遇见她的前夫之后,就会暗暗下定决心:经由此,经由你,我渐渐明白了这生世的真相:聚是一瓢三千水,散是覆水难收。所以,你若欢喜,便尽可将这天窗关上,我未见得会爱上,却一定会习惯这黑暗。自此以后,任岁月花开花落,我自静然,而你我人间再相见,唯有礼。

你是笙歌我是夜——贾充《与妻李夫人联句》

室中是阿谁?叹息声正悲。(贾)

叹息亦何为?但恐大义亏。(李)

大义同胶漆,匪石心不移。(贾)

人谁不虑终,日月有合离。(李)

我心子所达,子心我所知。(贾)

若能不食言,与君同所宜。(李)

读遍古今中外大大小小的传奇故事,始知这些乱世里的故事并不是平常的人所能承受的,所以我从来不羡慕那些传奇里的人物,因为一个人一生本就如同一出戏,一场战争,而一个理想的婚姻对一个人来说就如同处身于太平盛世。

古时候,女子的世界极狭小,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绕来绕去,绕不过“三从四德”的框框。那时的世间多的是为爱为情的女子悲歌。若是嫁得有心人,则是此生为女子莫大的幸与安慰。

都说那时“女子无才便是德”,然而古时候有才又有德行的女子也不在少数。西晋时人贾充的妻子李婉就是独占美貌、才情、德行的奇女子。而他夫妻传世的《定情联句》则可窥其一斑。

贾充的结发妻子李婉,是魏国的尚书仆射李丰的女儿。后来,李丰被司马氏所杀,而李婉也被牵连,被判流徙之刑。

这首联句诗就是在因李婉流徙而分离前所作。全诗采用对话体,每人两句,由贾充的发问领起。

是谁在屋子中叹气,而且声音如此沉重悲伤?

我内心充满愁绪,担心我们夫妻的情义因此次的离别而断绝,所以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我们夫妻间的情义如同胶和漆那般难于分离,而我的心也不是磐石,不会随便转移。

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所忧虑,尤其是此次我一个人独往塞外,再见之日遥遥无期。日月尚有离合,人间之事更是难以预料的。

我的心你是知道的,而我也一样懂得你心中所想,你我多年夫妻,心心相印,又何必由此挂虑?

如果你能够不违背今天所说的话,他日我归来,我们再重续以往甜蜜和睦的生活。

这诗中没有什么华丽的词句字眼,就如最平常不过的夫妻对话,然而其中却有着说不尽的缠绵凄恻。

只为他那一句“我心子所达,子心我所知”,李婉就对命运多了许多期待和安心,她想着,当有一天,他们都一样,面上渐渐有了细纹,在岁月中从容地黯淡下来。而他们的感情也一样从容地平淡下来,却有着年轻时没有的冲淡、静好。那时,她将不再忧心他们的缘分几何,因为她相信,她生命中最精湛处,最深邃处,惟有那个人有天赋理解。

李婉所遭遇的祸事来得非常仓促,让夫妻二人皆始料未及。李婉的父亲李丰是魏国的权臣,司马氏建立晋朝后,自然容不得他,而他的家人也难以免于刑罚。这种改朝换代的大事,谁也不能预知前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他们。

“若问我此生有何愿待上天成全,惟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向皎洁。”我们想象得到,李婉是带着爱和安心离开的,在塞外的风沙冰霜里来去,而因为爱情,她的心犹温热。只是,这世间到底要辜负多少痴情女子卑微而渺茫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