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8/22页)

艾瑟尔正等着这句话。她直截了当地说:“您和王后应该访问死者家属。不要列队检阅,只乘一辆用黑马拉的马车。这对他们来说很有意义。所有人都会觉得你这个人很棒。”她咬了咬嘴唇,沉默下来。

这最后一句很是失礼,菲茨有些焦急,国王并不需要让人们觉得他这个人很棒。

艾伦爵士吓了一大跳。“从来没人敢这样。”他惊恐地说。

但国王好像对这种想法很感兴趣。“访问死者家属……”他若有所思地说。随后他转向他的侍从官:“哎呀,我觉得这主意好极了,艾伦。在我的人民遭受痛苦的时候表示怜悯。不要车马队,只用一驾马车。”他又转过来对着女仆:“很好,威廉姆斯,”他说,“谢谢你说出自己的意见。”

菲茨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最后去的当然不止一驾马车。国王和王后坐进第一辆马车,带着艾伦爵士和宫廷女侍。菲茨和碧连同主教坐第二辆车。最后是一辆两轮轻便马车,上面坐了各色仆从。珀西瓦尔・琼斯本来也想成为其中一员,但菲茨让他死了这条心。艾瑟尔说了,死者家属见到他,可能会想要掐死他。

这天风很大,冰冷的雨水抽打在马的身上,它们沿着泰-格温的长长车道碎步前行。艾瑟尔坐在第三辆车上。由于她父亲的职业,她熟知阿伯罗温的每一个矿工家庭。泰-格温这边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所有死伤者的名字。她给车夫指引道路,她的任务是提醒侍从官谁是谁。她手指交叉,暗自祈祷着。这件事是她出的主意,如果哪里出了闪失,她就免不了受人指责。

马车驶出豪华的大铁门,她又像每次经过这里时那样,为门里门外的强烈反差感到惊讶。门里的一切整齐有序,到处是迷人的美景,外面则是一片现实世界的丑恶。路边是一排农工的棚舍,是那种只有两个房间的小屋,房前堆着杂七杂八的木材和垃圾。几个蓬头垢面的孩子在壕沟里玩耍。不一会儿就到了矿工联排房屋,这些房子比农家村舍强一些,但看惯了泰-格温窗棂屋脊的完美比例,就连艾瑟尔也觉得它们笨拙单调。这里的人穿的都是廉价的衣服,很快就会变形、磨旧,染色也很容易褪掉,因此男人全都穿着灰土的外套,女人的裙子则多是黄褐色。艾瑟尔穿的仆人衣服让人羡慕,羊毛裙十分暖和,棉质衬衫也很平整,尽管如此,有的女孩喜欢说自己永远不会降低身份去当仆人。不过,最大的区别是人本身。这里人的皮肤斑斑点点,头发很脏,指甲黑乎乎的。男人咳嗽,女人吸鼻子,孩子一个个流着鼻涕。穷人在路上一瘸一拐蹒跚前行,富人则大步流星,安闲自在。

几辆马车从山腰下到马弗京坡地。大部分居民都排队等在人行道上,但他们手里没举旗子,也没有欢呼,只是鞠躬行礼。车队在十九号门前停了下来。

艾瑟尔跳下车,小声跟艾伦爵士说:“希安・埃文斯,五个孩子,失去了她的丈夫大卫・埃文斯,他是井下马夫。”人们把大卫・埃文斯称作“戴・泼尼斯”,他是毕士大礼拜堂的长老,因而艾瑟尔对他十分熟悉。

艾伦爵士点了点头,当他跟国王低声说话时,艾瑟尔机敏地向后退了一步。艾瑟尔看见菲茨正在看自己,朝他赞许地点了一下头。她感到脸上发热。她在协助国王行事,伯爵对她很满意。

国王和王后走到前门。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台阶磨得光光的。艾瑟尔琢磨着,没承想我会看到这些——国王去敲一个矿工家的门。国王穿着燕尾服,戴着一顶高大的黑礼帽——艾瑟尔对艾伦爵士反复强调,阿伯罗温的人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君主穿那种斜纹软呢套装,因为他们自己有时候也穿。

寡妇开了门,她身上穿着最好的一套衣服,还戴着帽子。菲茨曾建议让国王突然到访,好给人们一个惊喜。但艾瑟尔极力反对这一点,艾伦爵士听了她的解释后十分赞成。突然造访一个深陷悲痛的家庭,王室夫妇有可能会面对醉酒的男人、衣衫不整的女人,还有闹闹吵吵的孩子。最好预先通知每一个人。

“早上好,我是国王,”国王说,礼貌地抬了抬帽子,“你是大卫・埃文斯太太?”

她愣了一下。她更习惯人们称其“戴・泼尼斯太太”。

“我对你丈夫的事情表示非常遗憾。”国王说。

戴・泼尼斯太太显得过于紧张,感觉不到任何情绪。“非常感谢。”她生硬地说。

这太正式了,艾瑟尔心想。国王跟眼前这位寡妇一样,显得十分尴尬。两个人都无法表达他们的真实感受。

这时,王后碰了碰戴太太的胳膊:“实在让你受苦了,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