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3/14页)

他在后面追赶他们,但身子饿得发虚,几个小兵轻易就甩掉了他。几百米后他停了下来,感到精疲力竭。四周都是溃逃的德国兵,俄国人在追赶他们。机枪手们丢下武器逃命了。格雷戈里觉得他该射击,但这会儿他连举起步枪的气力都没有了。

波布罗夫少校又出现了,他冲在最前面,大声喊着:“前进!别让他们逃了,统统干掉,否则他们就会掉头回来杀你!冲啊!”

格雷戈里疲惫不堪,但他又跑了起来。接着,眼前的一切发生了变化——他的左侧一阵骚乱:射击声、喊声和叫骂声乱成一团。眨眼之间,那边就出现了一群匆忙逃命的俄国士兵。波布罗夫正站在格雷戈里旁边,说:“见鬼,怎么回事?”

格雷戈里意识到他们的侧面遭到了袭击。

波布罗夫喊着:“站住别动!寻找掩护射击!”

没人听他发号施令。这帮新兵慌忙穿过树林,跟格雷戈里的队友混在一起掉头向右,往北狂奔。

“守住!别乱跑!”波布罗夫一边喊,一边掏出手枪,“我命令你们守住阵地,听见了没有!”他用枪指着从他身边冲过去的俄国士兵。“我警告你们,谁想当逃兵我就枪毙谁!”这时只听“叭”的一声,一股鲜血染红了他的头发。他扑倒在地。格雷戈里弄不清他是被德国人的流弹击中,还是挨了自己人的子弹。

格雷戈里也转身跟着其他人跑了。

现在到处都是枪声,格雷戈里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朝谁射击。俄国士兵四散奔逃,散落在树林各处,他也渐渐远离了战场的喧嚣。他竭尽全力跑得更远,直到体力耗尽,最后瘫倒在一大片厚厚的树叶上,无法动弹。

他躺了很长时间,浑身瘫软无力。步枪还在他的手上,这让他惊奇不已,不知自己为什么没有丢了它。

最后他终于能慢慢站起来了。他觉得右耳有点疼,用手一碰立刻痛得叫了起来,这才发现手指上染了血迹。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惊骇地发觉自己的大半只耳朵已经不见了。他受了伤,却浑然不知。混乱中一颗子弹削掉了他耳朵的上半部分。

格雷戈里开始检查手里的步枪。弹膛是空的,他重新装上子弹,但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好像谁也打不中。随后他合上了保险栓。

他猜测俄国人一定是中了埋伏。他们被一步步引进来,直到进入了包围圈,接着德国人就收网了。

他该怎么办?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无法向军官征求指令。但他绝不能待在原地。他们的军团在撤退,这毫无疑问,所以他应该掉头往回跑。如果俄国部队没有全军覆没,那么余下的人一定是朝东面跑了。

格雷戈里转身背朝夕阳的方向,开始往东走。他尽量不弄出任何声响,悄悄穿过树林,天晓得德国人会从哪儿冒出来。他怀疑第二集团军整个被打垮了,全线溃逃。最后他可能会一个人饿死在森林里。

走了一个小时,他在一条小溪边停下喝水。他琢磨着要不要洗洗伤口,最后决定还是不去管它。他喝饱了水,蹲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歇息。天很快黑了下来。幸好天气干燥,他可以直接睡在地上。

就在他开始打瞌睡时,耳边传来一阵窸窣声。他睁眼一看,吃了一惊——一个德国军官骑在马背上,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正慢慢穿过树林。这人并未发现蜷缩在小溪边的格雷戈里。

格雷戈里悄悄抓过他的步枪,扳开保险栓。他跪在地上,把枪扛在肩上小心地瞄准德国人的后背。他刚好在十五米开外、步枪的最佳射程之内。

最后那一瞬间,德国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在马鞍上转过身来。

格雷戈里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宁静的树林里震耳欲聋。马向前一跃,德国军官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但他的一只脚卡在马镫里。马拖着他在矮树丛里跑了一百米左右才放慢步子,停了下来。

格雷戈里仔细听着,看看枪声是否引来了其他人。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温和的晚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他朝那匹马走过去。快到跟前时把步枪端在肩上,对准那个军官,但这番小心并无必要。那人一动不动地躺着,脸向上,双眼大睁,带尖刺的头盔滚在一边。他一头齐刷刷的金色短发,绿色的眼睛相当漂亮。这大概就是格雷戈里先前在树林里看见的那个人,但他不能肯定。要是换了列夫,他就会记得那匹马。

格雷戈里打开鞍囊。其中一个有一张地图、一架望远镜,另一个里面有一根香肠和一大块黑面包。格雷戈里饿得发慌,见了香肠便咬下一大口。香肠里辣椒太多,还放了各种香料和大蒜,立刻辣得他两颊发烫,热汗直冒。他胡乱嚼了几口吞下肚去,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吃到食物的美妙感觉让他几乎流下眼泪。他靠在马上,狼吞虎咽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