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宽叶车前——『百草之母……蕴含着力量』(第3/8页)

英国历史学家福斯特·巴勒姆·辛克牧师(维多利亚女王御用牧师)发现,这种一味忍耐的态度到19世纪晚期依旧留存在萨福克郡乡间:

我听到一种说法,说杂草与土地天然一体,即大地创造了它们;从没人成功根除过它们,因为根本没人能做到这一点。它们的不朽之躯可直接从土中钻出,完全不需要种子,说此话者言之凿凿,仿佛毋庸置疑……这种对杂草的无知还被添上了神学的色彩,说大地长出杂草是人类违抗神之旨意而得的惩罚。因此从过去到现在直至未来,大地会一直生出蓟、虞美人和丝茅,作为对农民(不过为什么只有农民?)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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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塔瑟[44]将农业与险恶世界的努力斗争记录成书,这本叫作《好农业的500个优点》的书写于中世纪末期,书中已没有了过去那种因恐惧而无奈接受现实的观点。取而代之的是字里行间的乐观,科学的发展向人类投来了曙光,提升了人们的信心,也带来了可行的解决方法。塔瑟以欢快的双行体诗歌书写全文,进一步凸显了书中的自信。而且此书是极少数清晰记录中世纪农民处境及他们对杂草态度的作品之一。塔瑟的记录似乎表明,尽管杂草十分顽固,让人头痛,但还算不上是埃塞克斯郡农民的对手。初夏是除草的时节,尤其是当一场大雨松动了草根之后:

五月来临,去找一把杂草钩、一把叉和一只手套,

然后除去杂草,因为庄稼不喜欢杂草。

给秋播作物除草,现在是最佳时机;

但六月才更适合为其他作物除草斩蓟。

烧掉五月的杂草,斩碎那些蓟;

艾鼬会把黑麦和小麦拽倒拉低:

蕨和毒麦,太过讨厌;

但就像金钱草一样,所有杂草都会消失不见。

塔瑟提到的杂草钩是一对长柄的耙子,其中一把的末端呈叉状,另一把的末端装有金属钩,这个钩子是用来把每一株杂草分别勾倒的。(尽管“锄地”这一技术为美洲土著所熟知,并且作为让空气进入土壤的手段,至少在维吉尔的年代便已在欧洲使用,但在英国将这种技术应用于控制杂草是两个世纪之后的事了。)社会历史学家多萝西·哈特利[45]在她的著作《英格兰的大地》中描写了除草者辛勤除草的过程。她没有解释自己是如何对这一过程知晓得如此详细确切、精确到每一个步骤的,但很可能是将古老绘画中的线索拼接起来,并凭借毕生实地调查中窥见的残留的农业古法进行推测重现。下面的文字便出自她的手笔:

他使用的工具有两把:第一把末端带钩,将躲藏在植物茎下的杂草勾出;第二把末端呈叉状,将杂草压倒在地。然后除草者向前一步,用脚踩住压倒的杂草顶端,同时向身后挥动钩子,将杂草的根部拔出地面,然后将拔出的草扔成一排。这样每一棵被拔出的杂草都完全从土壤中脱离,并且根部会盖住前一棵草的顶部。因此当除草者沿着犁沟走回去时,他会把除下的草盖在作物根部,但每两行作物的草堆之间至少留出一只脚的宽度。除草工作在一种固定的节奏下进行,而除草者双脚踩出的线就是收割者们进行大部分工作时的标尺。

这种工作的精细程度听起来犹如为每块土地量身打造,每株杂草都被精确拔除,仿佛牙医拔牙一般。但中世纪的除草技术还是无法与大部分凶猛杂草的进化策略相匹敌。在特定季节除去可见的杂草,这个方法反而给一些植物带来了选择优势:比如根系较深或较分散,无法用钩子完全勾出的品种;或者在除草季节前已经开花结籽,利用除草工人摆放杂草的做法趁机将种子散播到土壤中的品种;又或者是另辟蹊径将萌发时间大幅度推迟的品种,例如可在收割和第一次翻地之间萌发的植物。再比如,长在农田里的猪殃殃和长在篱笆旁的就很不一样。田地里的猪殃殃萌发时间不同,种子大小也与农作物的种子更为相近,且生长时枝蔓更为贴近地面——这些都是为了对抗两三千年前的除草技术而演化出的特征。

坚持不懈的手动除草确实削弱了大部分杂草,尤其是那些在被拔除或杀死前还未能传播种子的一年生植物,但对根系较深较庞大的多年生植物就不那么有效了,还常常会在不经意间帮助它们传播。这一类植物中有不少——如匍枝毛茛和蕨麻——都能从一小段根系或枝蔓上再生,因此以拔除大部分(但不可能是全部)根系并将其扔回泥土中为中心策略的杂草控制手段,只会让这类植物数量倍增。耕作之操劳辛酸,正如《创世记》中所言,叫人“终身劳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