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十章 陷马陵,庞涓怅然饮剑(第15/16页)

青牛正在自说自话,有搬移马骨的兵士急奔回来,道:“报,前有大树横卧道中,上面写有字呢!”

庞涓赶至,就兵士们点起的火光望去,见那树原本长于道旁,显然被人刚刚砍倒,横架在道路中央,正中树皮被人为剥去,上书一行字迹:“军师妙算,三十里马陵道活擒庞涓。田忌。”

看到“三十里马陵道”六字,庞涓猛地意识到被那两个兵士骗了,一拍脑袋,道:“糟糕!”

“怎么了?”青牛急问,顺手摆动长枪,警惕地看向四周。

庞涓没再应声,两眼怔怔地看向一具接一具的马骨架。白乎乎的马头在这暗夜的火把中昂然肃立,森森然,宛如一个又一个向他叫阵的厉鬼。

庞涓倒吸一口冷气,眼前迅即浮现出当年下山时的场景,耳边响起鬼谷子的连串声音:“此花共开一十二朵,昭示你荣盛一十二载。此花采于鬼谷,见日而萎,鬼旁著委,喻你成功之地当在魏国……你拔后弃之,弃后复拾,心怀二志,又在老朽面前藏而不露,昭示你日后必将欺人,亦终将受欺……此花名叫马兜铃,马喜食之,羊却不喜,老朽送你一句偈语:遇羊而荣,遇马而绝……”

想到此处,下山后发生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掠过心头,庞涓不由得暗暗叫苦,不无懊悔地长叹一声。是了,现在想来,真有一万个悔不该:悔不该没把占花当正事儿,鬼使神差地竟然选个马兜铃,而这贱花竟然才开一十二朵;悔不该没把先生的临别赠言当回事儿,遇羊而荣既已应验,他就该当防着这个遇马而绝呀,为何偏就在这关键时刻全然忘光呢?花名有个马字,孙膑前番用马败我于桂陵,此番追击,一路上皆见马骨,方才又踩到马粪,上天屡屡诫我,我却……唉,细细算来,先生算我荣盛一二十载,今已届满,先生用的是个“绝”字,看来是天意绝我了……

“青牛,”庞涓猛地想到数千将士,打个惊怔,急传令道,“我中计也,快,冲出此谷!”

然而,一切皆迟。庞涓话音尚未落地,鼓声已响,号角已鸣,顷刻间,两侧坡岭箭矢如蝗,夹在狭道中央的魏卒猝不及防,也防不胜防,纷纷中箭倒地。

桂陵噩梦重现!

青牛二话不说,大叫一声:“快,保护将军!”话音落处,将庞涓猛力推到大树下,以树作掩体,以身与盾牌将他严严护住。

尚未倒下的军卒闻声跑来,绕庞涓形成一个大圈,皆举盾牌。

满谷火光四起,万箭齐飞,魏兵中箭后的惨叫声、“活擒庞涓……”的呼喊声震荡谷岭上的夜空。

相距不过三十步,齐国逾万箭手尽皆使用强弓劲弩,武卒甲胄再厚,盾牌再结实,也是枉然。十里谷道,成了屠场。不消半个时辰,可怜数千虎贲及逾千战马,连齐人之面也未见到,多被劲矢穿身而亡。

庞涓身边,持盾魏兵死伤逾半,仅余十几人,仍在舍命守护。

齐兵纷纷现身,围拢过来。箭矢如雨,火光如日,魏卒接二连三倒地,最后只剩庞涓与青牛,也身中数箭,尤其是青牛,早已如刺猬一般,血污全身,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一声长笑,是田忌的声音。

在众将士簇拥下,田忌手持长枪,从马骨堆中直走过来,扬手高叫:“停箭!”

箭雨停下。

田忌一步一步走到庞涓跟前,距其十步站定,拖长声音:“这不是庞将军吗?”

庞涓以枪撑地,挣扎站起,擦去脸上血污,看向田忌:“孙兄何在?”

“孙兄?”田忌冷笑一声,以枪指他,“你害军师如此,还有脸叫他孙兄?放下长枪,束手受缚吧!”

“孙兄何在?”庞涓提高声音。

“好吧,”田忌又出一声冷笑,道,“既然你这般追问,田某就成全你的好奇心。”以枪指向前面马骨,“这里是五百副马骨,是田某听你孙兄吩咐,一路辛苦带过来的。你的孙兄,还有你的苏兄,正在这些马骨尽头设宴把酒,候你光临,为你接风呢!”闪身让到路侧,“庞将军,尽管你曾折辱过本将,但本将肚大量大,又念在军师与苏相国再三请求放你一马,就不再与你这般小人计较,为你让路。庞将军,请吧!”转对众军士,“将士们,让道,送庞将军赴宴!”

众军士纷纷让到路侧。

“哈哈哈哈,”庞涓长笑一声,理也不理田忌,冲着白茫茫望不到尽头的一路马骨高声叫道,“孙兄,苏兄,你二人听好,师弟庞涓先行一步了。将行之际,在下有一言相告孙兄:你的膑刑是在下诬陷的,你我结义,在下欺你仅此一次!孙兄你装疯一次,诈死一次,两番欺我,就算扯平了。今日之战,还有桂陵,孙兄你赢了,在下输了,只是,在下不服,因为孙兄你赢在阴处,在下输在阳处。今日之败,非战之力,是天意亡我——”仰天长啸,“天——意——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