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四川人(第3/8页)

在这里,我们听不懂当地人说什么。他们的方言对我们来说是陌生的,因为他们的语调和节奏跟我们的方言很不一样。我们只能说普通话,但有些当地人听不懂普通话,特别是老人和没有受过教育的人。

似乎每个离开家乡的学生都会给我写一封类似的信。适应新生活的困难让他们感到吃惊;他们从未想过,在自己的国家里也会有外国人一样的感觉。然而中国幅员辽阔,人们之间的语言差异,更像是一个大洲而非一个国家才会出现的情况。官方用语是“普通话”,英语里面也叫做“中国官话”(Mandarin)。“中国官话”是北京和北方其他一些地区的人所说的方言,也是学校、政府机关、大部分电视台和电台所使用的官方用语。

然而,千千万万的中国人由出生到长大,都说着和普通话截然不同的语言。中国人管这些不同的语言叫“方言”:通常英语会把这个词翻译为“dialect”(注:dalect强调语法、词汇等语言形式的不同),而准确地说中文“方言”的意思是“某个地方所说的话语”。实际上,方言常常可以算作不同的口语。例如,北京和广东两地的方言,其差别就像英语和德语那么大。语言学家有时候会把中国人口语的多样化和一些主要的罗曼语作比较(注:罗曼语是由拉丁语演变而成的语言, 如法语﹑ 意大利语﹑ 西班牙语等)。此外,中国还有其他少数民族使用的语言:维吾尔族语、藏语、蒙古族语。

在中国人之中,温州以拥有一些最难懂的方言而著称。在同一个城市里,不同的地区有着截然不同的次方言,而这些次方言没有一点和普通话相似之处。即使像雪莉这样的人——一个很有语言天赋的年轻女子,也只是能掌握当地方言的一点皮毛。在搬去温州半年以后,她的信上写道:

来到浙江好几个月了,我对很多东西都开始习惯了。我可以听懂当地人说的一些简单的句子。去市场买菜时,我基本上可以处理各种问题了。

浙江和四川都是中国的大省。不过它们在很多方面是截然不同的,例如在“吃”上面。浙江离东海很近,人们喜欢吃海鲜。他们觉得海鲜很新鲜。我不喜欢吃海产的食物,尽管我知道海产食物营养价值很高。我觉得海鲜味道很怪。这儿的人不喜欢吃辣,所以我经常吃我们自己做的饭。

这儿的人和我们这些内地人有很多不同的想法。很多人觉得钱要比教育重要得多。我不能接受这种观点。实事求是地说,浙江的经济是比四川发达很多。但他们常常为此觉得骄傲,还在我们面前故意卖弄。我为此很气愤,但我也必须承认,我们四川的经济是比较落后的。

在进行自由市场经济改革以前,普通中国人很少有出门旅游的,也很少人有亲身的个人经历,能体验这个国家的多样性。中国是个统一的国家,汉族人应该是一个单一的民族;这些看起来都是基本的事实。然而当人们有了流动的空间,他们就开始体验到国家统一表象之下的种种不同。对于威廉·杰佛逊·福斯特来说,每次回四川的旅程都是艰难的,因为他要体验到温州和家乡之间种种的不平等和偏见。有一年,在寒假过后,他的信上写道:

春节期间我回了四川。春节后返回学校的旅途,让我十分伤感。头几天我几乎都睡不着觉,现在我仍然在回想着那段旅程。在船上,很多的四川人都往沿海城市去,有些人要睡在厕所里。在火车站,四川人看起来就像是难民和乞丐。大冷天,他们就睡在地上。不管去哪里,那儿的人都会多要我的钱。在江西,汽车司机把我们载到一家路边小店,小店的老板用警棍赶我们下车。他强迫我们花40块买了份猪食一样的快餐。两个年轻的四川男人被打得躺倒在地上,只因为他们没有钱买东西。司机说,如果你敢跟那些人吵架,他们会把你打死。

很多的出外打工者很快就忍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并且相信他们的这种新生活只是暂时的状态。他们做苦工——工地的民工,工厂装配线上的工人;如果你设想下半生都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干着这些活儿,那也未免太凄惨了。沿海和内地的经济差异很大,足够让你心存希望:在沿海地区赚些钱,然后回到家乡慢慢花。几乎所有人都打算起初工作几个年头,然后就回家去;人们谈论着回到乡下附近的城市开店或开餐馆的事情。从这个角度而言,这种情况和很多墨西哥人和中美洲人相似,他们非法移民去了美国,但自己的家庭和家人仍然留在祖国。他们在一种经济环境里工作,然后在另一种经济环境里花他们所赚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