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四川人(第7/8页)

另一个夜晚,威利和南希迟迟没有按时睡觉,他们一遍遍地放着那首流行歌,直到把“打工十二月”从头到尾翻译成了英文:

十二月我返回家乡

爸爸妈妈哭了一场

一家人吃了顿包饺子

那味道可真叫个香

亲爱的彼得,

你在北京怎么样?……我很想改变自己在这里的现状。南希和我都扔掉了铁饭碗,来到这里碰运气。这儿的环境要比我那个落后而“牙刷”(注:牙刷在四川话里是骂人的话)的家乡四川好得多。然而,我看不到什么希望,即使是做一个发了小财的男人这样的小目标,想不断塑造和提升自我,看起来也不切实际。南希和我都想在这儿买一套住房。但这只是一个梦想罢了。每套房子都在30万到40万之间,我们买不起。到我们有能力买得起一套新房的时候,我们俩已经一只脚跨入坟墓里了。这是真的。我长久以来的希望就是,当我们两个都存够钱的时候,我们就回到家乡,然后为南希找份稳定的工作。我可以做除了教师以外的职业……随着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和2008年奥运会的召开,我希望到时我会有好运气。

2000年秋天,威利参加了一个英语教学比赛。在全国各地,这种类型的比赛正在中国教育界里迅速流行。在温州,每个比赛者都要面对满满一个教室的学生,而评判们就坐在教室的后面。这些官员会根据参赛者的教案和学生们的反应对参赛者进行评估。

在这样的场合,威利从来不会紧张。在他经历了所有其他的事情以后,这种比赛就是易如反掌:规则是明确的,而且所有参加比赛的人都要遵守。裁判过程看起来是公平的,虽然学生是独立的部分,但不可能骗过孩子们的自然反应。

温州的英语教学竞赛开始时由500个教师参加,很快就淘汰剩了16个人。威利是其中一个。决赛的时候,所有参赛者都要到温州市中心去。其他的参赛者带去了手提电脑、投影屏、还有用专业的教学软件准备的教案。威利是唯一一个没有带电脑去的参赛者。他的材料是他亲手做的:几幅对话的图解,几十个小小的红苹果。还有一瓶水,他在上面用英文写了“毒药”这个词。

“当我教他们‘危险’这个词时,我就说我手里的这瓶水是毒药,还叫一个学生把它喝了。学生们觉得很好玩。然后我叫他们学习一段对话,并且让他们之间充满了竞争的气氛,因为他们都想得到我带去的小红苹果。我问他们问题,如果他们答对了,就可以得到一个苹果。我站在一张凳子上,大声喊着我的问题。我就像个司令官一样,他们觉得这样也很好玩。”

在竞赛之中创造了另一个竞赛,这是天才之举。威利拿到了第一名。比赛组织者奖励了他1000元,这相当于他半个月的工资。不过威利说钱并不重要。他的学校为他感到骄傲,而威利认为,他赢得比赛的原因,是其他的比赛者都没有他那么在乎英语。在威利看来,是他写下的所有单词表,他记录的那些电台节目内容,那些晦涩的单词和特殊的短语,让他获得了比赛的胜利。“这是一个很高的荣誉。”威利说。“我想是我的疯狂作风让我赢了。”

在双龙镇10号村第3生产队,第一个出外打工的人叫做刘成民(音)。他读完了小学五年级,这让他成了当时第3生产队最有文化的人。1980年代初,他去了黑龙江。他在那儿的一家鞋厂装配线上干活,过了好些年,又回到了他的村子里。

在村子里,人们公认刘成民是个很有智慧的人,都很尊敬他。人们也知道出外打工的经历多少改变了他。他从未结过婚,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1990年代中期,当地政府征收过高的农业税,他拒绝缴付。他说他是个单身汉,理应得到优待:他没有老婆孩子,完全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他的理由清晰而富有逻辑,政府在此之前也没碰过先例。

时不时地,村子里就会传出一阵流言:官员们正计划要拘留刘成民,殴打他,直到他同意缴付农业税为止。对于那些极端的顽固分子,这是常用的处理方式;但流言传说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当地的政府官员似乎被这人的不可预料吓住了。

在刘成民出外打工期间,他写了好些关于在外见闻的诗歌。威利小时候很喜欢读那些诗句;而多年以后,当这个男孩自己也成了一个出外打工的人,他仍然记得刘成民那些诗句的内容。

诗歌采用了毛诗的风格形式,常常有自然风景的描绘。有一句诗赞美了长江的力量。还有一首诗描述的是蜗牛河,那是家乡当地的一条河流,就在胜利桥下流过;威利还记得那首诗的最后一个对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