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沙子(第5/6页)
“你的相机在哪里?”
“我没有带相机。”
“我不信。”
“你搜一下我的背包。”我说。“我没有带。”
“你旅游为什么不带相机呢?”
“太麻烦了。”
“这太奇怪了。你不想留些旅行纪念吗?”
我暗自想:回忆不应该成为什么问题吧。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他不断地回到这个子虚乌有的相机话题上。中国警察热爱相机,相机成了有成效的拘留环节:扯出胶卷,把它扔掉。不过,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没有东西作为记录,情况就要复杂得多了。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
他们让我休息了一下,叫我去吃午饭。派出所里有一个食堂,我坐了一张8个人的桌子。食堂里有一股强烈的白酒味。他们给我吃豆腐、芹菜和米饭。
有一个警察负责陪着我。他没有穿制服,脸看起来挺和善,我开始和他聊天。我问他这儿为什么叫“不老屯”。
“因为当地有个传说。”他告诉我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神仙从天界下凡。他去了云峰,云峰是当地最高的一座山。一个叫王志的村民爬到了山上,遇见了这个神仙,神仙给了王志一个桃子。王志以为这是个普通人,桃子也是寻常的桃子。但王志吃了那个桃子以后,他也成了神仙。”
中国的警察为什么不会老:这终于可以算一个解释了。我问这个年轻人,他在当地政府里做什么工作。他说:“我为宣传部工作。”
两个多小时后以后,一个北京的警察来了。我认得这个人,每年他都负责处理外国记者的签证。我还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同情的神情,不过为了让我保存体面,至少他还是公事公办地再问了些问题。其他的警察在旁边看着。
“如果你想要采访,你要先向政府申请,这你知道吗?”
“我知道。不过我不是去那儿采访。我是去露营的。”
“你刚好在他们举行投票选举时出现在那儿,这很奇怪。”
“看看我吧,”我说。“昨晚遇到了一场沙尘暴。我身上还带着这么些东西。如果我是去看选举,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这警察不再假装例行公事地问问题了,他好奇地问:“那场选举是怎么样的?”
“有五个候选人。”我说:“两个姓彭,两个姓周,一个姓唐。他们要从里面选出三个人。这就是我知道的。”
“你以前看过村子里的选举吗?”
“我以前住在四川的时候看过。”
“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选举和美国的选举有什么不同?”
有个念头从我脑海里划过:在美国的选举里面,他们不会因为看见记者出现而派出两辆警车。不过我把这个念头吞到了肚子里:“很难说。”
警察说:“上一年美国选举计算选票时出了错,不是吗?”
“是的,在一些地方出了错。”
“还有其他的问题呢。”他说:“为什么美国选举持续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戈尔没有获胜?他获得了最多的选票。”
说着中文,我试图清晰而简明地解释什么是总统选举团。我本应知道的;我教书那些年里,用英文也从来没有办法把它解释清楚。我总是相信,促进美国选举改革的绝妙方法,就是迫使每一个美国公民向中国人解释这一套选举规则。
在派出所,我所做出的关于总统选举团的解释特别失败。警察们看起来都听烦了;最后,他们都走了,只剩下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的。我们独对而坐时,他马上问了我一个问题:“美国警察的薪水是多少?”
我们俩呆的时间越久,这个年轻警察就变得越不友好了。我说我的姐夫是密苏里州的警察,想借此博得他的一些好感,但看起来没什么用。这个中国警察慢慢地问一些问题,就像是新手在处理一次审讯;不过很快他的问题就噼里啪啦朝我开火了。他看起来不太关心村里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大部分问题都是关于美国的。
“哪个地方更安全?”他问道。“中国还是美国?”
“中国。”我说。我刚去完纽约罗德岛大街不久。
“美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流落街头呢?”他说。“政府为什么不给他们钱?”
“政府给穷人一定的补贴。”我说。“不是很多,不过有一些。通常流落街头的人精神都有点问题。”
“没有,他们精神没有问题。他们就是穷。”
我耸耸肩。那人又开口了:“为什么美国人有枪?”
“这是人民的一项权利。”我说。“宪法里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