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傻瓜 The Fool(第3/5页)

“我从来不往马路对面走。”

“为什么?”

“我爸爸死了以后,我们就再不往面包店附近去了,艾玛要我们发誓绝不到那边去,她说那儿是个不吉利的地方。我觉得她是担心我们会出事,可是看看吧,她倒疯了。”

“那你们为什么还在这儿住啊?”

“艾玛不想到别处去,她总是盯着马路看……我爸爸的血还在那儿,不知怎么的血就沾在路上弄不下去了。”

“我们得搞点吃的。”祥弟说。

“吃的不成问题,离那棵树不远有个叫戈帕拉的饭馆,我爸爸以前给那家店跑过腿,有时候店主就会给些中午的剩饭。吃的不成问题,我们没怎么挨过饿。”

“那?”

“问题是我们要生活,我们能找到吃的活下去,现在我们是不得不在这个鬼地方活着。”

桑迪说这些的时候,祥弟发现了那个他昨天在酒馆附近看到的老乞丐,老乞丐换了地方,可苍蝇又跟去了,还在他脸前嗡嗡作响。老乞丐闭着眼睛自言自语,连艾玛也这样,祥弟想,这个城市有太多人没法跟别人说话了。

祥弟的视线停在了面包房里的甜面包上,他看着面包房楼上的小屋和狭小的窗户,为大胡佬的老婆感到难过,她在那儿肯定跟掉进陷阱的小动物一样可怜。然后祥弟的目光又转到了大路上,尽管他看不到血迹,还是能察觉出那是桑迪的爸爸被汽车撞死的地方。他对自己说,声音不能粘在路上是件好事,如果汽车撞死桑迪爸爸的声音留在了路上,那该多痛苦,艾玛的尖叫声也一样,街上的人每天早晨都得听到那些声音了。

桑迪把他那件沾满油渍的衣服脱下来,用它擦着自己汗津津的身子,把夹肢窝也擦了擦,然后扔进棚子里。桑迪很壮实,他体形不太好,但他身上隐隐有肌肉突起来,好像那些肌肉有生命一样。桑迪坐在地上,把他那条麻痹的腿放在身前。

“把你的背心脱下来吧,”他对祥弟说,“太热了。”

“不,没事。”

“像个男人那样,脱下来。”

祥弟是想把背心脱下来,因为他实在热得不行了,可他的肋骨从身上那么突出来,又觉得挺难为情——就连出租车里那个小孩看到都吃了一惊,还给了他钱。

“不,这样就挺好。”他坚持。

“你想让汗顺着身子往下流吗?你上辈子是头猪还是怎么回事?把背心脱下来,快点,不然我就给你扒下来。”

祥弟一把就脱下了背心,速度快得自己都有点吃惊,还没人见过他光膀子,可现在他就当着所有人在人行道上把背心给脱了。

“哦,上帝,”桑迪叫道,“你比神庙的栏杆还要瘦!你肯定进得去,没问题的。”

“我跟你说过,我的肋骨……”

“好啦,我开玩笑呢,你太当真了。在这个城市你得当个哈蜡米。”

“什么是哈蜡米?”

“就是不要脸的浑蛋!看看我,我有小儿麻痹症,可我有没有要把腿藏起来?或者假装那是条会走路的棍子?”

“你怎么可能把腿藏起来呢?”

“这是另一回事,你真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

“我有,我有啊。”

“那你得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你不是神经过敏,而且你有想象力。”

“如果我有,那我就要把我讨来的钱拿回来。”

“已经开始打赌了啊,学得还挺快。”

“好,现在我已经在光着膀子走路了,那说明我没有神经过敏。”

“这不算,你还得表演给我看。”

“什么样的表演?”

“看我的。”

桑迪往后看了看,有两个人在树的另一边走着,那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一边抽烟一边说着话,年轻人手捏着白衬衣的前襟给自己扇着风。

“看着点,”桑迪然后向那两个人喊道,“我给你们猜个谜语,猜出来的有奖!”

从老头嘴里喷出来的烟让祥弟觉得不舒服,他为天空感到难过,不仅仅是因为天空得吸进那么多烟,而且它还得看着一个只有乞丐没有鲜花的地方,更何况它还得听着大胡佬老婆的哭声。老头看来心情不错,但那个年轻人可不觉得好玩。他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浓痰。

“我有几条腿?”桑迪问。

老头没说话,只是继续吐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