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捆绑的记忆(第5/8页)
酒店的主人安排他们坐在面对海湾的玻璃窗前。奥妮佳痴痴地笑着听保罗讲故事。他跟阿瑟相识于少年时,一起去上寄宿学校,一起念大学,一起奋斗打拼,开了一个建筑设计工作室……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故事,一直到两位女客人都已经吃完了晚餐,保罗还停不了口。而阿瑟始终保持沉默,眼光迷失在大洋的远方。当侍应领班把那巨大的龙虾端上来的时候,保罗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您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坐在阿瑟身边的玛蒂尔德不想打断保罗的故事,于是凑在阿瑟耳边小声说。
“您可以讲大点声,否则,他就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了!对不起,您说得没错,我是有点分神了,因为我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旅行,更何况他讲的这些故事,我在心里都能背出来了,毕竟,我就是当事人啊!”
“那么,每一次你们邀请女孩吃晚饭,您的朋友都会像这样讲同样的故事吗?”玛蒂尔德开着玩笑。
“他会在这里改一点,那里改一点,时不时还会润色一下我的角色,是的,他总是这样。”阿瑟回答。
玛蒂尔德久久地审视着他。
“您是在想着某个人吧?这一点,从您的眼睛里面就能够明明白白地看出来。”她说道。
“其实只是附近这些地方太熟悉了,所以勾起了心中的一点回忆。”
“至于我嘛,失恋之后只要熬过漫长的六个星期估计就可以满血复活了。人们不是说,谈一场恋爱其中有一半的时间要用来疗伤嘛。也不知道会是在哪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过去那段感情在心里投下的重担一下子就消失了,就好像施了魔法一样。您简直都无法想象,到那个时候啊,心情该有多么轻松。就我自己而言吧,我感觉无拘无束的,就好像是自由的空气一样。”
阿瑟把玛蒂尔德的手翻过来,仿佛是要读懂她手心的纹路。
“您的运气很不错。”他说道。
“您呢?您失恋之后的这段疗伤期持续了有多久啊?”
“好几年了!”
“你们在一起都那么久了啊?”年轻的女子似乎有些感动。
“我们在一起就四个月!”
玛蒂尔德·贝卡妮垂下了眼睛,用手中的刀狠狠地切着盘子里的龙虾。
罗伯特躺在床上,伸长了手去够他的牛仔裤。
“你在找什么呢?”劳伦用毛巾擦着头发问。
“我那盒东西!”
“你不会是想在这里抽烟吧?”
“我找的是口香糖!”罗伯特得意扬扬地晃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小盒子。
“吃完以后请你把它包在纸巾里再扔掉,这真的很令人恶心。”
她把腿套进了裤子,又穿上了一件绣着旧金山纪念医院标志的蓝衬衫。
“这多少有点可笑了吧。”罗伯特头枕着双手继续说道,“你在你的医院里面看到的尽是那些恐怖的玩意,反倒是我的口香糖竟然令你觉得恶心了。”
劳伦穿上了外面的罩衣,对着镜子调整着领口的位置。只要一想到很快就能上班,就能重新回到急诊室那种氛围里面去,她的心情就会马上好起来。
一把抓起放在餐具桌上的钥匙,她走出了房间。可是,来到客厅中间的时候,她又停了下来,然后原路返回,看着赤条条一丝不挂在床上摊开的罗伯特说:
“不要摆出这副气鼓鼓的样子。说到底,你只不过是需要带个女人挽着你的手臂参加今晚的首映礼而已。你还真是完全以自我为中心……而我嘛,我还要值班呢!”
她又一次关上房门,下到了停车场。几分钟之后,她就已经开着那辆雪铁龙凯旋,重新飞驰在温暖和煦的夜晚中。当她开车经过的时候,格林大街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就好像是在向她致敬。这个念头令她自己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老福特车在爬着坡,一轮橘黄色的月亮明晃晃地照在蒙特雷湾上。在把那两个女子送回她们住的小旅店之后,保罗就再也没有说话。阿瑟关掉了收音机,把车停在一个断崖边的平台上。他熄了火,两手握着胶木方向盘,下巴搁在手上。山崖下面,那间屋子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辨。他摇下了车窗,让漫山遍野的野薄荷香涌进车厢。
“你为什么要摆出这样一副臭脸?”阿瑟问道。
“你把我当傻瓜了?”
保罗拍了一下他前面的仪表板。
“还有这辆车,你也打算把它卖了吗?你这是要把所有的记忆全都抹掉啊!”
“你究竟在说什么呢?”
“我算是明白你玩的这套把戏了,‘先去一趟墓园,然后去沙滩,接着嘛,还不如在外面吃龙虾……’你以为拖到晚上我就看不到栅栏外面挂着‘此屋出售’的牌子了吗?你是什么时候做出这个决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