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如同黑夜后是晨曦(第10/17页)
急救中心崭新的救护车闪着警报器停到了人行道的旁边。主管医生快步冲向阿瑟,卡萝尔·安娜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
“先生,您感觉还好吗?”救护人员问道。
“一点也不好!”卡萝尔·安娜表示。
救护人员抓住阿瑟的手臂,想带着他走向救护车。
“一切都很好,我向您保证。”阿瑟挣开手说。
“您前额的伤口必须缝针。”急救中心医生坚持着。卡萝尔·安娜向他悄悄打着手势,示意他赶紧把阿瑟弄上车。
“我哪里都没问题,现在感觉很好。请行行好,让我回家吧。”
“您的头上都是玻璃片,很有可能其中一些碎屑已经进到您的眼眶里面了。我必须把您带回去。”
阿瑟感到很疲惫,只好听凭人家处置了。救护人员把他安放在担架床上,用两条消过毒的绷带蒙住了他的双眼,既然现在还不能清理他的眼睛,那就必须尽量避免任何晃动,以免里面的玻璃碎片割破他的眼角膜。于是就这样,绷带绕着脸缠了几圈,阿瑟仿佛陷入了黑暗,感觉很不舒服。
救护车拉响汽笛,沿着苏特街一路前行,在万尼斯大道转了个弯,然后朝着旧金山纪念医院的方向驶去。
铃声回响,电梯的门打开,第四层到了。贴在墙上的导向牌显示,这里是神经科的入口。劳伦跨出电梯,并没有跟走进来准备到下面楼层去的医院同事打招呼。沿着走廊,天花板挂着一溜日光灯,反射在油光铮亮的地板上。她的鞋踩在油地毡上,每走一步都会嘎吱作响。她抬起手,本想轻轻地敲一敲307病房的房门,但最终却无力地将手垂落在腰间,感到无比沉重。推开门,她还是走了进去。
床上没有了床单,也没有了枕头。输液吊瓶的撑杆光溜溜地伫立着,直挺挺的就好像是一个骨架,被推到了房间的角落,紧挨着洗浴间里了无生气的帘子。搁在床头柜上的收音机静默无声,今天早晨还在窗台上笑逐颜开的毛线公仔此刻已经全部离开,到另外的病房里去继续做它们应该做的事情。而之前挂在墙上的那些孩子的图画,如今只在原来的位置留下几块胶布的印痕。
今天下午,小玛西亚消逝了——他们有些人是这么说的,而还有一些人更直接,就说她死了,但不管具体的说法怎样,对于所有在这一楼层工作的医护人员来说,这一间病房这几个小时都还是属于这位小姑娘的。劳伦坐在了床垫上,抚摸着床架。她的手心发烫,贴着床沿一直摸到了床头柜,拉开抽屉,取出了那张折成四叠的纸,然后又等了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去看玛西亚在纸上留下的秘密。这位小姑娘虽然被天使带走之前眼睛是瞎的,但至少这一次,她看得千真万确。劳伦眼睛的颜色,此时此刻,却早已在喷涌而出的泪水中被洗刷得模糊一片。她弯下了腰,哭得胃部一阵痉挛。
病房的门开了,可是劳伦并没有听到从身后传来的一阵呼吸声,那是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哭。
一身黑色的西服典雅而端庄,银白色的络腮胡紧贴着双颊修剪得当,桑蒂亚戈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坐到她的旁边,然后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不是您的错。”他细声说着,带一点阿根廷口音,“您只是医生,而不是神。”
“您呢?您又是谁?”劳伦哽咽着低声问。
“我是她的父亲,到这里来是为了收拾一下她剩下的东西。她妈妈已经没有办法跟我一起来了。您必须重新振作起来。这里还有其他的孩子需要您的帮助。”
“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啊。”劳伦哭得直打嗝。
“反过来?”那人有些疑惑。
“应该是我来安慰您才对啊。”她哭得更加伤心了。
这个男子心里还有点顾忌,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揽住了劳伦的肩头,把她拥入怀中。她蔚蓝色的双眸起了涟漪,随即盖上一层厚厚的雾气;于是,为了不让劳伦独自哭泣,同时也算是出于礼貌吧,他终于陪着她一起,让自己心中的苦痛就此彻彻底底地释放了出来。
救护车在急诊室门前停下。司机和医护人员引导着阿瑟的脚步,带他一直走到了挂号处的窗口前。
“到了。”担架员说道。
“你们能不能把我头上的绷带取下来?我跟你们保证,我什么问题都没有,我现在就是想回家。”
“这可真巧了!”贝蒂很有威严地回应,一边浏览着急救中心医生一路给阿瑟救护的医疗记录,“我也一样啊,我也希望您能回您的家。”她继续说着:“我希望所有在这个大厅里等着的人都能够各回各家,再然后嘛,我自己,我也想好端端地回我的家。不过呢,我们在等待上帝给我们恩典的同时,还是可以给您做一个检查的,当然还有他们,也都一样。医生等一下就会来看您。”